摘要:建筑是最能体现城市形象的一件外衣,形形色色的建筑,其自身的存在形式及彼此间的组合方式,都严重影响了城市的时间、空间、形态的构造。在不同时期的香港文学城市想象中,许多作家从自身以及城市意识的角度对香港建筑给出了自己的解读。从建筑视野出发,讨论香港都市文学中体现的城市空间构形,可以对香港的城市空间和城市人群性格进行更为立体、深入的观照。香港的私人空间历来具有逼仄、挤迫的特质,且时刻遭受着来自公共空间的粗暴干涉。而体现在香港的公共空间之中的,则是倾向于物质化、制式化的公共生活,以及疏离、冷漠的都市人群关系。
关键词:香港;都市文学;建筑;城市空间
Abstract: Architecture can best exemplify the urban pattern. Its form of existence and the compound mode of a variety of buildings have a great influence on the urban structure composed of time, space and pattern. In different periods of imagining Hong Kong, many writers read Hong Kong architecture from their own understanding and their urban consciousness. We can make a more stereo and profound analysis of the urban spaces and characters among citizens by discussing the space in Hong Kong urban Literature under construction view. With its crowded characteristic, Hong Kong private space is frequently disturbed rudely by public space. However, Hong Kong public space reflects the materialized and standard public life, and the phlegmatic relations among citizens.
Key words:Hong Kong,urban literature,architecture,urban space
中图分类号:I20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677(2009)5-0008-07
城市文学总是与空间意识紧密相关的。对于城市形态的描摹,离不开各式各样的地理或物理空间,公共的、私人的、宏观的、微观的;对于城市意识的观照,同样离不开各式各样的精神空间,心理的、思维的、普遍的、个性的。“建筑的核心是空间”。对于空间的书写,不仅能有效建构起整体化的城市形象,更能够立体地展示出一个城市的文化性格。从建筑美学视野出发,对香港文学中的空间意识进行解读,有助于我们在审视香港城市形态的同时,对作品中体现出来的香港城市人群性格进行文学和文化等多方面的考察。
一、私人空间
此处论及的私人空间并非完全指向个体的、隐私的情感空间,而主要指向在物理范畴上与开放的公共空间相异的封闭或半封闭的空间。截取一个最典型的样本,就是单个的家庭。在香港文学中,“家”的意象其实涵盖甚广,《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梁公馆是家,《假若房子可以流动》、《两夫妇和房子》中的出租屋是家,《钻石山》中潦倒的小石屋同样是家。事实上,在香港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半山豪宅并不是典型的家庭环境,倒是罗贵祥、李男、陈洁心等人笔下那些寻常百姓家更能体现这一私人空间在香港语境中的特性。
香港逼仄的地理与物理空间,使得“活着的人和逝去的人都在找寻栖息的地方”。死去的人好比《玫瑰阿娥》中的白发阿娥,为求在教堂谋得一方墓地,而背离了原有的宗教信仰,转向天主教。这一空间显然具有精神上的意义,不单是指物理和地理上的空间,然而一方墓地的难求,也从侧面上反映了香港狭窄的地域特性。在这种环境之下,人们居住、生活的空间大多都是挤迫、局促的,更毋论死后的安葬之处。
罗贵祥在《两夫妇和房子》中设计了这样一个空间:“没门、没窗、不见墙壁、难以叙述”。空间局促到以致于两夫妇需要“把原来挂上的镜子全部除去,为了不想被窥视和增加人口的数目,令快乐的居室变得挤迫狭窄。”这个看似离奇的私人空间正是香港早期建造的“唐楼”的魔幻现实版本。“早期唐楼多为两层,一间贴着一间,外型狭长,材料多用砖石或木,屋内用板间房,并有‘阁仔都租给房客住,只有厨房,没有洗手间,窗小,环境挤迫阴暗。”在两夫妇的房子中,为了争夺空间,许多布置都从空中倒转到地上,甚至用绳子穿连起来一直通过窗台延伸到楼下,包括所有光管、灯泡和客厅的“吊灯”、墙上的画框、厨房的抽油烟机、洗衣机、扑克牌,乃至于跳高撑竿和假牙。
在这样的空间中生活,两夫妇只能通过看照片回忆往事、甚至相互调戏和做爱来维持生活中一丝情趣。然而,这个空间最终也无法得以维持,因为拆迁,大楼里所有的住户都他们的房间扔到了窗外,无奈之下,两夫妇只好“要求业主提供了两个充满氢气的大气球,将房子、一切串起来不断发出声响的家具和他们夫妇两人,都装在上面,而两个巨型气球都用一根绳子拴住。这样他们就安安定定地住了下来……”
两夫妇的房子和卡夫卡在《审判》中建构的迷宫一样,具有荒诞的特性,罗贵祥通过这个荒谬的空间,表达了香港人私人空间的局促,及其对精神生活的压迫。这则小说作于80年代,彼时的香港已经容纳不下这许许多多渴望宽裕空间的心灵,而在本世纪,如此的状况似乎没有得到缓解,而是愈演愈烈。如今,不少的香港家庭为了节约空间,都增设了双层的架子床,两个或者更多的人就能够通过这种叠加的方式,将空间加倍地利用。在陈洁心的诗歌《拆床》里,就描写了这样一对睡在架子床上的姐妹,姐姐睡在“暗哑的下层”,妹妹睡在受到天花板“惨白的挤压”的上层。姐姐在每个夜晚,都向妹妹倾诉“远走高飞的梦”,她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喃喃扩展,又自下而上地侵入妹妹的个人空间,更增强空间挤迫感。”原本就被悬置在天花板之下的妹妹,连着陆的感觉都是缺失的,却要在白色天花板和姐姐声音的双重侵蚀下入睡。在这个两层平行的空间里,姐妹俩犹如困在两个摞在一起盒子中,失却了个人自我空间扩展的可能。这原本应当属于私人的空间被强行与他人分享,导致姐妹俩都如处牢笼,急于逃脱。
“香港社区组织协会做了一次调查,深水埗及长沙湾区,每个单身人士的居住面积,平均年2.8平方米;而家庭住户的情况更恶劣,平均每人居住面积仅1.9平方米。”相对于发达的消费文化和丰裕的物质生活,香港私人空间的挤迫程度着实令人吃惊。叶娓娜在《半日游》中,借一位经常接待香港旅游团的内地司机之口,嘲讽香港这一现状:“也难怪他们大惊小怪,香港地狭人挤房租贵。你不要看翡翠剧场家家墙上挂画,沙发都是羊皮制的,铿锵集播的就不是这回事。山边的木房子重重迭迭,烧火不错用气体,但厨房和咱们葵涌的都一个格局:窄、乱、灰、脏。人看上去也苦稀啪啦的……”的确,生活在这挤迫的私人空间里,又有多少港人可以“面对着萧条的四壁,竟觉得自己是那么富泰”呢?在李国威的散文《往日的沉醉》中,“深水埗的蜗居”在“我”的回忆里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一扇开向大街的窗,在黄昏将逝的阳光里,我立在窗前,怀着信心眺望。”然而,作为回忆主体的“我”此刻已经如愿以偿地搬到了长洲,过起了山边水边的生活,才能以一种安详静谧的方式来回忆蜗居中的生活,那么对于许许多多仍然在挤迫的私人空间中挣扎的香港人呢?对于这逼仄的私人空间,他们更多地怀有的心境,应该不是沉醉与感恩,而是厌恶、恐惧乃至逃避的愿望吧。当然,在经济进步的现代香港,也有不少人和“我”一样,通过努力拥有了独立的、私化的空间。然而,矛盾并没有因此得到解决,空间的主人往往选择用森严的房门以隔绝一切的姿态将自我封闭起来,形成另一种挤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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