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不见,它们又圆了一圈
这群慷慨的小胖子,从阳光里
掏出糖果,和树下的人分享
和它们相比,我们是可怜的
吝啬鬼:贪恋枝头,执着于外物
也被光阴挥霍
好在,妈妈一次次把炊烟升起
不断地把金色的田野唤回
好在,爸爸的渔网足够宽大
网得起整条河流,朝阳和晚霞
我的兄弟,在秋风中颤抖
也在篝火中舞蹈,我们叫他乳名
我的祖辈,从枝头坠落
增加大地的重量,我们叫他星辰
过不了多久,这群红彤彤的胖子
也会爬上大地的祭坛,自带
甘苦和酒香。而空出来的枝头
再次交给白雪和来年的春风
外婆的日历
新年的第一天,她都会把一本厚厚的
日历结结实实地钉到墙上
墙是土坯墙,被烟火熏黑
经年累月而有了包浆。日历的右下方
有一方古朴的妆镜,它是外婆的陪嫁
在它面前,她曾经反复试着一块
红色的方巾;曾经给我母亲和姨娘编
着麻花辫
现在她把花白的头发束成
整齐的发髻。雪花膏覆盖脸上的沟壑
等她把脖颈最上面那粒纽扣结系好
窗外的腊梅花就开了,明媚的影儿
隔着窗微微颤动,新年第一场雪正在
另一页薄薄的日历纸上缓缓压过来
这时,外婆从镜前起身
把手指伸向那一本崭新的日历
像光秃秃的树枝虔诚地伸进春天
春光里的女人
我们都相信向阳而生。相信万物在交换
彼此的光芒中获得愉悦
所以,阳光在春风里欢乐地流淌
返老还童的人也会抬高脸庞
在西港路与纤维街的交口,我却看到
这样一幕:一个中年女人立在春光里发呆
她的全部力量用于支撑自重和那辆
半旧的二八自行车
当我从她的身边绕过,我惊讶地看到
一张泥塑般的脸没有喜怒哀乐,甚至没有
任何光泽。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夺走了她作为女儿、妻子、母亲或者仅仅
作为女人的全部光芒
这时,一束光从她的前方投射过来
因为过于热烈而遭遇措手不及的尴尬
那束光想必也在思考:如何让眼前这尊泥塑
重新获得生命
只手浮云
人心复杂,世界上没有一件痛快的事
出生、成长,死亡也不例外
好在大事都是小事,换个角度
好在一切都会过去,不管你参与与否
我不能打开的,星空也不行,比如内心
时辰不早了,有人已经走到了前面
时间只是个影子,我们依然在赶路
地球那颗蓝色的小球依然在自转。公转
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孤独
可是一想到3.6亿平方公里的海水
在这颗表面并不光滑的小球上动荡
我就激动不已
还有辽阔的华北平原,指肚上一小块疥癣
永不止息的大风把人吹薄,吹小,吹没
可是一想到这风曾温柔地经过一棵苹果树
把阳光,青涩的果实托起,抬高一点点
我就热泪盈眶
零散的人
他赖以生计的小卖店在这个密集的
城市,像一个针眼
在这个针眼大小的地方,穿着半生
散乱的生活
散乱的货架,散乱的货物
角落里,散乱的床铺像他的骨架
喝散亂的酒,走散乱的路
散乱的身体在想女人时才勉强汇聚
念珠会断,皱纹会开
散乱的梦里,一次次直起散乱的腰身
散乱的灯光在大风里摇晃
散乱的身影刺向针眼的更深处
(田海宁,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河北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参加第六届河北省青年诗会。在《十月》《青年文学》《诗选刊》《芒种》等发表作品若干。)
编辑:耿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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