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我

　　你看过我。你看过我现在的分分秒秒

　　而非过去和未来的不可捉摸

　　你看过我的正面，初见时它对你盈盈一笑

　　像一缕没有形状的风，在你沉思的刹那

　　就随白云飘走了

　　你看过我的背面，大多数时候它在无声地颤抖

　　当你靠过来，它便止住了惊惶

　　你看过我的心袒露如一枚剥开的莲子

　　你第一次距我如此切近又遥远

　　你看见我把它轻轻合上像关闭一扇门

　　在门外你举起了手又放下，而我对此毫不知情

　　你看过我化身为遍布世界的白

　　整日整日地在你滚烫的屋顶落雪

　　你看过我从不启齿的欢乐和哀伤

　　如清晨和黄昏时分湖水泛起涟漪

　　你看过我蒙面奔来，等候在大雨的街角直至雨停

　　你看过我仅有的一次疯狂与无数次平静时刻

　　你看过我幽寂的灵魂像翻阅一本油墨飘香的书

　　它通俗易懂又晦涩不明

　　它无上纯洁却声名狼藉

　　它缺少的注脚，没有人比你更谙熟

　　你看过我。你看过我的前因和后果

　　你把我啪嗒一声合上

　　我重新诞生了。你再也不会认出我

　　奇迹

　　当我缩进我的壳，广场上无人在意的

　　丑蜗牛。我很平静，只探出头

　　默默领受这湿滑又冰冷的鬼天气

　　天空袒露着它湿漉漉的伤口

　　仿佛一个即将被撕开的秘密

　　仿佛奇迹就要发生了

　　多么令人期待！

　　当马群的铁蹄和橡胶轮胎从我身上

　　碾压而过，银灰色的黄昏

　　正从世界那梦幻的缝隙里渗出

　　晕眩与尖叫声适时降临

　　让我疲乏的双手举起行道树下

　　躺着的小小的绿色尸首

　　让我苍白的嘴唇发出喑哑已久的

　　连绵的呼喊

　　奇迹正像冰淇淋一样融化，黑暗

　　如瘸子蹒跚走来——

　　我像情人般等候多时

　　无形

　　吞下污泥、碎石和铁轨

　　吞下隔夜的晚风

　　我终是无法寻到你的行踪

　　甚或一瞬的注目

　　我为这难以理解的际遇

　　几乎透支了所有的好运气

　　因此不得不为如此茫然地牵念于你

　　向你致歉

　　为那令人胆战心惊的愿望

　　向你现在或未来的妻子致歉

　　为在彻夜的冥思中无力勾勒出你的面容

　　向我自己致歉

　　为背负着无数个黑夜在心里凿刻你的名字

　　向爱我的人致歉

　　直到鲜血淋淋，直到神志不清

　　你对此一无所知，你对此无所不知

　　我置身黑暗的晕眩中

　　看见一束束绝望的光焰，朝我闪耀

　　只有痛融入我，只有痛接纳我

　　只有痛……

　　无尽又绵长

　　接下来

　　在开始我们的谈话之前

　　你递给我一只橙子

　　我汁液横流地把它塞进了嘴里

　　像什么都没发生，像什么都不在意

　　像即将远行的人，独自做着无声的告别

　　过去的时日里，厄运也曾光顾我的额头

　　稍作停留又悄然离去

　　你试图掐灭的那团火苗

　　并未如你所愿

　　它在我胸腔里寂寂地摇曳着——

　　寒冬中的枯枝，也會重新发出新芽！

　　我独自熨平了内心的褶皱

　　关于疗愈的细节，再没有必要

　　在你唇边一一铺展

　　我稚拙而鲁莽的决定，我的闪念、幻灭和忧惧

　　一个少女爱意的无处安放

　　从未发生过改变

　　光滑的地板上，还残留着我掉落的长发

　　所有的痕迹，将被清水和时间无情地冲刷

　　接下来，你将感到一阵轻松

　　还是陷入恒常而无效的痛苦之中

　　像我一样？

　　（徐晓，山东高密人。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著有诗集《幽居志》等。参加诗刊社第35届青春诗会。曾获第二届人民文学诗歌奖、第十六届华文青年诗人奖等。）

　　编辑：耿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