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稼的播种期和收获期,我们会遇见三三两两的农人,他们借助机械节省下更多的人工成本。当播种机和收割机的轰鸣声在山体的延展田地里不停咆哮,整座山都成为一面庞大的回音壁。停下脚步,凑到蹲在梯田地边的他们跟前,扯着嗓子随便问询,有意无意提到潜行者的名字,那时,对方总是一副疑惑不定的表情,仿佛十个春秋不停传袭下来的一张面具,正不断复制粘贴,且大有要一直复制粘贴到地老天荒的架势。乌鸦闪电般划过我们的头顶,经过一些孤独的核桃树、洋槐树和榆树,遁向山谷深处,猜测它们是被潜行者派来勘察敌情的,当它们看到人类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愿望,去侵占它们的地盘时,便逐电追风回归总部,去汇报消息。后来我们才明白,这些农人之所以心甘情愿戴着同一套面具,紧盯我们脖子里那根因为嘶喊而鼓起的蓝色血管,故意压低声音,用同一种迟缓语调说出同样的回答,是因为除去播种期和收割期,他们基本就不上山,更不会沿着崎岖的山道,拐到后山这些窄条梯田中,像祖辈那样随着节气的指引,精心侍弄庄稼。更多时候,他们开着汽车,抑或骑电动车去县城的饭店、棋牌室或茶馆消磨时间。当然,有的会外出打工,在本地超市或去太原、阳泉等地当保安,也有去周围的煤矿、耐火厂的,而属于他们的田地,就像留守在家里的老人和孩子,要用漫长的等待来度过自己的成熟期。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会在人迹寥寥的山间,不厌其烦地问询擦身而过或者迎面而来的人们:你在这里见过山猪吗?
县里铺设天然气管道的线路沿着圪针沟爬上来,在山顶徘徊了近千米后,又沿着山峰西北侧扬长而去,留下一条布满碎石和淤泥的道路。有次迎面开来一辆灰色的面包车,道路坑坑洼洼,坎坷不平,汽车也像筛筛子一样摇来摆去,到我们跟前时,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灰色工作服的男子从车窗探出头来:你们这是去哪儿呀?当他听说我们只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时,不禁失笑:我每天上下班都走这条路,遇见过摘眉豆的,打酸枣的,敲核桃的,但还是第一次遇见闲逛的人呢。说完,他的车摇摇晃晃开走了。我们一直以为,山顶这条路上的车辙,是那些维修天然气管道的工程车留下的,没想到,竟然是去耐火厂的工人留下的。不久再次碰到,老远他就按喇叭打招呼。我特地留意了一下,果然他的车没有牌照。两面之缘使我们成为熟人,所以他这次带来关于潜行者的消息,似乎比那些农人又多了些。他说虽然自己早出晚归,没有亲眼见过,但听厂里边的工友说,这山中的确有山猪出没,理由是那些庄稼地里有被拱啃过的痕迹,被山猪拱啃的庄稼七零八落,无法弥补,很快枯死。
我们就在这些语焉不详的传闻中,以每周一次的频率,不停造访这座名唤杏山的低矮山峰。县城的雾霾天气,让人窒息而忧郁,有时特别想逃离居住区,去远方,远离人群,靠近山林,靠近溪水,靠近鸟雀,靠近纯粹的自然,过一种休闲自在与世无争的生活,但所有这些想法,在当下基本上全是奢望。更多时候只能自欺欺人哀叹,习惯性下楼,出小区北门,拐进一个村庄,再往西,就是离我们住所最近的杏山。夏天,小区楼下所有供人锻炼的空地,布满老老少少的人群,甚至这些人群无限延展到小区外的广场和公园,与来自县城四面八方乘凉的人汇合。那时,我们会带着球拍上杏山,在龙王庙后面的水泥地打羽毛球,但也打不过几次,地盘很快又被那些带着音箱和话筒的歌唱家们占领,他们一遍一遍地感谢着手机屏幕里的家人们,礼物刷起来,玫瑰,烟花,浪漫城堡,穿云箭,跑车。怀着憾意远离山顶,带着一个无法挥动的球拍,去极目可见的山体延伸处,田野和起伏的道路尽头。只有到了那里,来自庙后的歌声才会削弱下去。我们坐在缓坡上,耳朵渐渐被喧闹的鸟叫声充盈,从它们飞去落下的身影中,我们知道,那些鸟就住在身后的山谷之中。蓊郁的树木将整个山谷遮蔽得密不透风,鹞鹰从深处扶摇而起又直冲而下,华北灰喜鹊在树尖滑翔,乌鸦夹着翅膀,像一支黝黑的箭矢,射向树荫深处。除去啄木鸟熟悉的笃笃声,还有黄莺优美的鸣叫,以及火燕的吱儿吱儿声,分不清这里到底有多少种鸟雀,只有无数种声音,不停起落,融合,又各自峥嵘。
十年时间,这座由杏山、大凹山、小岭等群峰组成的起伏山体,慢慢地发生着变化,仿佛通灵者,提前预知明天要发生的一切,它们自动将自己撕开,容纳着黑漆漆泛着油光的铁路,让火车碾压铁路发出的轰轰声,渐渐嵌入山间植物和鸟兽的生活秩序里。有段时间对面山腰处出现了一家石灰厂,拉石头的车从山下艰难地爬上来,卸车的时候石头敲击石头的声音有点吓人。点窑那天,滚滚浓烟在山顶四散,空气中布满呛人的味道。不到一年,灰厂倒闭,留下一片红褐色的平展台面,伤口般被四季风雨安抚着,填补着。山脚下新辟了一条平坦宽敞的绕城高速,车辆很少,春天遇见成群的狗在公路上追逐嬉戏。到夏天,周围村庄的人在公路上走步锻炼,一群一伙热热闹闹,说话声老远就能听到。暮色渐落,我们开始下山,总被眼前的景色迷住。公路上点缀的灯带,蜿蜒不休地向着黑暗遁身而去,将明明灭灭之间扇动的魔幻气息留在了县城的夜空。
山脚下有几家小饭店,有次我们进入其中一家,旁边桌上的人们正在点餐,他们竟点了一盘红烧山猪肉。忍不住问询服务员,那服务员应该是老板娘,笑了一下说,是别人送来的。那你们饭店还有哪些野味?她悄悄说,还有野兔肉,野鸡肉,狍子肉和獾肉。菜谱上怎么没写呢?人家不让卖这些东西,不能写,你们要想吃,也可以点啊。嗫嚅了半天,我们只点了一个素拼盘,一个酸菜豆腐,一个凉粉。小饭店地方逼仄,桌子之间空隙很小,那桌点山猪肉的男人说起话来惊天动地,加上有酒助兴,恍惚浪潮要将我们淹没。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山猪的确存在,它就潜伏在某个离我们很近的地方。
又一年的冬月十五,新闻里说有百年不遇的超级月亮,正好借来一个相机镜头,夜里穿了厚衣服上杏山拍月亮。潜行者影影绰绰的信息,很容易让我们忽略,乃至很多时候,我们根本就不会想到,在山上万一遇见它怎么办这个问题。只是贪着这一刻,月下清幽的庙宇,树梢的鸟窝,亭子的飞檐,荆棘丛里残留的红果……远离了城市的霓虹,远离了白昼似的城市夜晚,山上的月,才是记忆中的旧时月啊,清亮的,透亮的,乃至看久了,人便渐渐陷入记忆深处,恍惚回到了温河边的村庄,夜里,有山猪和狼群来去的消息。当然,我们迟早会想起潜行者的存在,多年以来,它已经成为一个若隱若现的影子,就在我们身后潜伏着,偷窥着,觊觎着。夜风凛冽,树林中突生的呼啸,一种危险的讯息扩散开来,我们不得不披着清冷的月色下山,身后紧抽抽的感觉,让我们极其慌张,乃至头皮发麻,不得不向着村庄里的灯光奔跑起来。
雨后上山,能遇见一些蹄痕,有的很大,形状不规则,深深陷在淤泥里,用力拔出的感觉。它们或者是田地里偶尔出现的家狗或者牧羊犬的,但那些犬的爪子大小跟这些痕迹是有差异的。这些蹄痕看起来更像牛的,骡子或者驴,这些体重和体积同样壮大的动物留下的。我们日日口头上挂着潜行者的名字,却唯独从未怀疑过这是它们留下的痕迹。随着渐渐结识了四蛋、旺旺和旺旺老婆,豆豆、小狗和小灰灰们,那个怀疑更是被彻底推出了脑海,直到有一次跟四蛋闲聊,才知道,在杏山、大凹山和小岭交界的那个深深的山谷里,的确是有山猪出没的。四蛋、旺旺、旺旺老婆是牧羊人,豆豆、小狗和小灰灰是他们的牧羊犬,他们赶着一百五十多头羊,从春天到初冬,沿着北面山口那条小道,穿过东进山隧道的顶部,从大凹山大松树旁边绕过,一直下到青草茂盛的山谷之中,羊群因此肥壮。四蛋说,山下有人租了个院子,院子四面罩上钢丝网,为了专门训练捕捉山猪的猎犬,他们从外地买回山猪,跟一群猎犬圈在院子里。那是极其惨烈的搏斗,山猪虽然把其中一条猎犬咬得皮开肉绽,但最终却死在了众猎犬的口和爪下。这些经过训练的猎犬,身上戴着皮护甲,坐着面包车入山猎山猪。据说一般山猪就生活在深山人少的地方。那些带着猎犬,手持长标枪的偷猎者,沿着山猪的蹄痕就能找到它们的窝。山猪看似跟家猪一样蠢笨,其实机灵得很,它们在山里不会总走一条路,它们用三条或者更多的路来混淆猎人的视线,所以一般猎人会带着狩猎夹,放在其中坡度很大的那条路中间。但山猪拥有极其灵敏的嗅觉,隔着两三米距离,铁的气味它很快就会嗅到,所以会绕开狩猎夹。虽然山猪如此灵敏,但它还是有猪的习惯,懒惰成性,不喜运动,吃到哪里睡到哪里,到了一座山里,总是会住上一段时间。
“就在这里,”四蛋用羊鞭指着身后的山谷,“前几天,还有人带着一群猎犬逮了三头山猪,一公一母还有头小的。听说山下还有专门杀山猪的人,全猪收回去,再杀了卖肉和下水,一头山猪能收入小四千块呢。”
四蛋的话点醒了我们,而我们这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骨子里似乎还残留着年轻时的冒险精神,下个周末,我们沿着另一条山道进入山谷口。这是铁路通过的地方,沿着铁路边不宽的水泥路往前走,不久就看到铁路护路房。听到我们的声音,里面出来一个年轻的铁路护路员,他极其好奇我们来这里干嘛。于是,山猪,这个潜伏在山中的名字,响亮地回荡在空旷的铁路上空。而他给我们的信息更多,更让我们靠近了潜行者。大约在十几天前,有山猪曾拱开铁路铁丝网,穿过铁路进入对面的山里。看痕迹最少有两头呢。我们看着被山猪拱开的大大的网口,隔着铁路,对面的铁丝网上有同样不规则的网口。正好一列火车经过,掀起一场巨大的风,那两个口子被撕拽开去,上下左右不停晃动着,好像一张喋喋不休的大口。那是四蛋口中三头山猪的亲戚吧,叔叔婶婶,舅舅舅妈?
第二年在山上遇见四蛋和他的羊群,关于潜行者山猪,我们又得到一些新的消息。四蛋住在大凹山另一边山脚下的村庄,在五月,村里那些怀孕的家猪生下了许多猪崽,它们中有几头长着灰黑色稀疏的针毛,长长的拱鼻,经验丰富的村里人一眼就认出,这是山猪的种。也就是说,藏伏在山里的山猪,冬天曾经潜入村庄,与那些家猪们交欢。在连绵起伏、植被茂盛的山间,应该还有更多更隐秘的潜行者,它们在早晨和黄昏出来觅食,而当太阳升起,就会躲到阴暗处睡觉。它们最喜欢在淤泥里洗澡,雄山猪喜欢在粗糙的树桩、岩石等地方摩擦自己身体。据说,在山猪群居的地方,会有由它们的粪便堆砌的高墙,这也是偷猎者寻找山猪的方式之一。
潜行者突然出击,令人防不胜防。这一次,不止踩踏庄稼,与家猪交欢这么简单,就在紧邻四蛋家的另一个村庄里,一天早上,住在村口的一个姓赵的村民吃过早饭出门,走出不到两百米,就遭遇了一头山猪的袭击,他手无寸铁,只能徒劳挣扎,以不停地嚎叫来向村里人求救。人们第一眼看到山猪时,惊呆了,等回过神来,才想起回去拿工具,可是,当他们手里拿着镢头、锄头、铁棒等工具再出来时,眼前只剩下躺在血泊之中的赵姓村民。后来人们才知道,山猪之所以放过赵姓村民,是因为有两条家犬的到来,狂抓怒吼,才将山猪赶走,留下了他一条命。这事不久传遍县城,那段时间,似乎山猪随时都会从潜伏的深处冒出来,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在灯火通明的小区。在学校,小孩们被老师教会遇到山猪怎么办的防身方法,一是遇到山猪的时候,千万不要激怒它,最好站到高处,等它走远你再下来。二是遇到山猪最佳的逃跑路线是你要以S型路线奔跑,因为山猪的身体构造使得它无法自如地左右回旋。三是千万不要进入山猪泛滥的地区。四是只要在山上遇见山猪,最好一个月之内再不要去此山。
更多时候,潜行者的确更喜欢潜伏在暗处,很少拋头露面。消息层出不穷,但不到一年时间,却重又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乃至在春天,四蛋和他的猎犬尚未入山,严重的雾霾和山上初绽的绿意又吸引着我們上山了。我们真的会遗忘吧,也或许是自欺欺人。我们遇见了那个开着无牌照面包车的人,彼此打过招呼,又去询问山猪的踪影,他语气坚决地否认了。还说,这路上人越来越多了,那东西早就被赶走了。
夏天我们跟四蛋和他的羊群一起下到山谷里,这里弥漫着浓郁的植物的味道,高大的灌木,有些小榆树、小椿树的枝条被撕下来,让人怀疑有大型动物曾经过。但会不会是牧羊的四蛋为了羊群能吃到更好的叶子,故意折下来的呢?我没好意思问。脚下,是茂盛的荆棘和青草,往前走了一小段,有模糊的血迹,血迹之中粘着好几撮白白的羽毛。四蛋说,或许是狐狸吃了一只野鸡。不可能是山猪的杰作吗?远处,一片杨树苍翠挺拔立在阳光里,更远处,是黑黢黢的植被,掩映着一些忽隐忽现的土洞。
我们渐渐不再用山猪当话题,而是转向这些羊群。有几头羊挂着铃铛,更多的却没有。四蛋把挂着铃铛的羊喊做歪羊,歪羊不听话,不戴铃铛就悄悄咪咪自己逛游去了。有次四蛋脚边一只歪羊的前腿血淋淋的,裸露着白色的骨头,原来是这头歪羊试图脱离羊群,小狗前去逼迫,它不听,于是小狗就下口咬了。要几天它的伤口才会好呢?五六天就好了。有时也喜欢跟旺旺老婆聊天,说云南昭通,说故乡,说孩子。
立冬那天,我们最后一次遇见四蛋,那时他们的羊群在远处的山坡上,他刚上山,骑着摩托去找旺旺和羊群。他说明天开始就不出来了,天冷了,山上没草了。庄稼收割之后,好像将山上所有植物的水汽都抽光了似的,杏山,大凹山,小岭呈现出极其荒芜的败相。竟然下雨了,这在我记忆里是不常有的事。一般立冬后,雪就一场接一场地落下,天渐渐冷寂起来。厄尔尼诺现象让全球气候异常,这场雨也让天气变得舒适起来,乃至感叹小阳春的美好。不久,政府启动了橙色预警,雾霾像一顶硕大的棉帽子,戴在縣城的头上,呛人的味道透过窗户和门缝溢进来,我就像一个被打开口子的瓶子,喷嚏不断。
虽然山上花朵凋零,万物荒芜,但比家里还是好点。雨水冲刷掉了四蛋和羊群的痕迹,深色淤泥里,有特别明显的深蹄痕。横着过来,竖着过去,一直走到大凹山,蹄痕还是断断续续。因为雨水的缘故,有一段路积了很深的水,这些蹄痕就截止在这个水坑前。好不容易绕过去,一时兴起,想沿着羊群的来路去四蛋他们村看看。眼前是一条略阔的坡道,下去便进入一片茂密的松林,因为管护不到位,松林长势一般,纠纠结结,勾勾连连,所有松树下部的枝条由于不透气,都成了黄黄的枯枝,林子里面是厚厚的松针地被,让整个松林看起来很矮,但同时又很厚很重,光线透进来,又被松林顶回去,偶尔在林中的小路上才能遇到一两束手电光般窄窄细细的光影。华北灰喜鹊的长尾在眼前一晃,嘹亮婉转的鸟叫声响起,再往里走,鸟声越稠,开阔处,群鸟飞舞,鸣声啁啾,那是一些比麻雀体形还小一些的鸟,它们停在不远处落尽了树叶的杨树上。拍了照微信问了弟弟,原来它们叫煤山雀,去年弟弟曾养过一只,据说连小米都不吃,很细着(娇气),弟弟只得用玉米面绿豆面还有鸡蛋黄煮熟拌起来喂。弟弟又说,它们最喜欢吃的是核桃和瓜子。打完电话,又用手机录鸟声,录着录着才恍然大悟,它们之所以生活在这片松林里,是因为这里有它们最喜欢的食物——松子。
出了林子,眼前一片薄薄的杨树林,缀满长眼睛的白树干后面,是通红的西天。惊讶不止,要知道刚刚来时,县城是阴霾天。红色的霞光映照着对面的村庄,有犬吠,也有人在大声说话,有鸡叫的声音,还有汽车经过的响动,人间烟火气,最温暖也最迷人啊。就那样站在那里,看刚刚机耕过的田地,湿漉漉的,散发着浓郁的泥腥味,看这些田地周边一团一团蓬蓬勃勃的蒿草,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芒。不久,山顶的落日渐渐沉落,急忙返身回转,边爬坡边回头,到了大凹山时,山顶只剩一层薄薄的黄奶油。一架飞机呜呜飞过,入了云,身后航线的痕迹变成一个又一个金色经筒,牵成一条线,似乎是想插进黄奶油里,后来它们渐渐化开,变成一块块金点子。朦胧中,远处杏山山顶的红色小庙已经看不清了。
在泥泞的水坑前,左右寻找出路,一抬眼,石头后面有一团蠕动的黑色。潜行者露出它的真容,黑色的身体,浩大的气势,源源不断的危险讯息(因为光线的缘故,我们看不清它长长的獠牙和凶狠的眼神)。山风拂过,凉意袭人,潜行者悠闲而笃定地跨过水坑,沿着山脊,悄无声息没入南边山体茂盛的荆棘丛。那一刻,夜幕,晚风,我们,和远处的人间喧嚣,都被属于它的时间凝固。
(指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槛外梨花》《花酿》《河流里的母亲》《雪线上的空响》《最后的照相簿》《一色千年》《在我和我们之间》等多部散文集。曾获第三届三毛散文奖,孙犁散文奖、大地文学奖、《红豆》文学奖、《山西文学》双年奖等,两度获得山西省赵树理文学奖。)
特约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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