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归原主”
1977年3月20日? 辽宁·凤城
青年点的大通炕,睡八个人。老中青“三代”。
一日,A的小镜子丢了。是面巴掌大的镜子。可坐摆,可挂放,可折叠,镜片镶嵌在木质花纹框里。很精致。据说,是他母亲的“传家宝”。他一个大小伙子,却喜欢照镜子摆弄头型。
屋里丢了东西,人人心情复杂。平日上工,门是无锁的,其他宿舍的人亦可随时光临。谁偷的或谁“借”的,始终搞不清。
时隔三个月,我回城探亲,回来时,许多家长让我捎东西,其中女生C的父母让我把一面小镜子捎给C,说上次C回家落下了。这面镜子,就是A的。
我的心脏乱跳,仿佛是我偷了这面镜子。我拒绝捎,说青年点的镜子很多,也许C是特意留在家里的。我为自己无意介入“真相”而忐忑。一直忐忑。
春节放假,全体知青回城过年。结伴儿巡回拜年时,下一站是C的家,我借故溜了。而A却去了。我想,C回家,她的父母一定会提起让我捎镜子的事,想必她“惊慌失措”。
返乡前,我去A家,A竟然拿出了那面镜子,主动对我说,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好吗?我点头答应。
回到青年点,再见C,她满面通红,什么也没说。而我,倒像是个贼。
无语
1984年10月17日? 吉林·吉林市
早晨五点钟左右,我被吵闹声惊醒。
走廊里的声音。仔细听,听明了原由:203房客,夜里撒了尿的痰盂,怕臊味,放在门外走廊。另一房间的客人,早起赶车,不幸踩倒了痰盂,溅了一身尿,随口骂了几句。想必骂得难听,想必骂得没完没了,203房客忍无可忍,开门迎战。
这家旅店的公共厕所设在走廊尽头。每个房间配了痰盂,是不是供夜间房客撒尿,不得而知。
吵声越来越激烈,伴厮打声。我急忙下床,穿好衣服,推开房门。
一位穿大裤衩的中年男人,正在与一位着西装的小伙子撕扯,不断地相互拳击,动作之威猛,外人一时难以上手拉架。
203男子被西装小伙按在了地上。围观者正试图上前拉架,突然,从203房门蹿出一赤身裸体的女人,不,仅穿一件尚未来得及扣上扣子的短衬衣,直接扑向骑在203男人身上的西装男。
西装男一愣,大叫一声,仓皇而逃。
趴在地上的203男人,见女人衣不遮体,大骂:“他妈的,你彪呀!”
那时,绝大多数旅店的房间不设卫生间。我住的房间床位价格是4.50元。一共四张床。
他的目光无处安放
1988年9月23日? 邯郸开往北京的308次列车上
靠窗,坐一对青年男女,肩并肩。我坐在他们身旁。
男青年清秀,文质彬彬。女青年端庄,冷艳动人。这是他们给我的第一印象。
我们对面,是位年近七十的老人,乡下人装束,一左一右是他的孙子孙女,大一点的八九岁,小一点的四五岁。
车开出半小时,两位年轻人已亲热到难以自制,女青年时而与男青年耳语,时而露出迷离表情,或把头埋在男青年的怀里,或亲吻男青年的脖颈、面颊、耳朵。男青年呢,努力保持矜持,偶尔迎和。
我努力保持宽容心态,装作若无其事。热恋中,理解吧。
可对面的老人,两只手不停地遮挡两个孩子的眼睛,频频用余光点射对面的青年男女,又频频惊慌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知放在何处……
饭局
2004年2月4日? 辽宁·丹东
农历立春日。
K哥临时决定去饭店吃饭。他打电话,又约了三位朋友。地点选在国际酒店。
我和K哥先期到達。散座已满员。大堂经理表示歉意。K哥说:我们五个人,给个包房吧。大堂经理说,包房也满了。K哥说,把你们酒店经理找来。大堂经理一怔,说,他来了也没有呀。K哥不高兴了,说,就说K哥来了。
一分钟,酒店经理来了。见K哥,直接说,去大包房吧。
我和K哥被领进包房。这是一间二十四座位的大包房。K哥站在门口,想了想,对二位经理说,我们吃饭时,有需要大包的,我们可以随时倒出来。
K哥是我们小城资产过亿的老总。
六个菜,摆在大餐桌的一角。
等三位朋友走进包房,一脸蒙相:啥情况?
(宋长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小说集《灵魂有影》《或为拉布拉多而痛》《后七年之痒》。)
特约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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