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它们都在静静地忍耐着彼此,都不发声,也互不干涉,互不打扰,它看着它,它也看着它。死亡与乌鸦,像一张弓上的两支箭矢,瞄准驼鹿——直到所有的受难结束,只剩下累累白骨与一堆毛皮。
在生与死的对抗中,有着纤毫毕现的张力。而我,却感到就在我身边,就在不远处,或者,就在我的体内,有一头咆哮的熊在撞着墙——为了这个致命的时刻,在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之前。
让我难忘的,还有一张女人的脸,电影《五至七时的克莱奥》里濒临崩溃的克莱奥的脸。她是一个女明星,也是众多巴黎富商的情人。这张脸,完美的五官比例,精致,生动,无与伦比。而对自己可能得绝症的恐惧,更让克莱奥清冷高傲的眼晴绽放出了灼人的光彩。仿佛她的灵魂在呐喊着,在控诉着命运的不公——赐予了她美丽的容颜,又要仓促收走她尚未全部展开的生命画卷。从五时开始,克莱奥睁着痛苦迷茫的大眼睛,游走于巴黎街头,等待着七时而至的命运裁决书(体检报告,影片一直到结束都没有给出过明确的答案——克莱奥到底有没有得绝症)。
“只要美丽还在,我就还活着。”巴黎咖啡馆的镜子里照出了克莱奥仰起的脸庞,她第一次审视自己的脸,这张被疾病的占卜术所控制的脸,依然有着满月般的美,静静铺满了整个镜面。流动的巴黎街景中,克莱奥只看得见自己的脸,一张以美貌取悦别人的脸:一抹笑意从清澈的眼睛溢出,漫过脸庞,逐渐绽放于优美的唇间。
这是一个女人真实的脸庞么,还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虚荣的躯壳?对疾病的恐惧,让克莱奥迎来了生命的裂变。当她站在镜子前摘下浮华厚重的假发时,也打开了一直以来禁锢着心灵的枷锁。镜子里,她的脸庞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之美,她将自身重新投入到繁华的巴黎街景之中。她在一个个镜子之间走动,镜子反射的物象,不再只有自己的脸庞,她的凝视,聚拢在自己的脸庞背后的无数人的脸。其中,有活吞青蛙的街头艺人,有愁苦的主妇,有年老的侍者,有落魄的诗人,以及绵密、交错地刻在他们脸庞里的生命丝线。
从“看自己的脸庞”转向了“看他人的脸庞”,这一过程,也就是克莱奥自我的命运感逐渐消解,并且,她意识到,他人的命运,时代的命运,一样与她有关的过程。这份觉醒,让克莱奥的内心逐渐强大起来,对于即将到来的体检报告,她也不再那么恐惧了。
让我感动的,是一位流浪老者的脸,他的衣衫,尽管很破旧,却是五颜六色的。他的两鬓斑白,额头上,脸庞上,沟壑纵横,他的牙齿几乎都掉光了,眼睛却如星光一样的清澈,明亮。他用一堆废弃啤酒瓶的盖子,创作了一幅斑斓的画作。他坐在自己四面漏风、挂着风铃的塑料帐篷边上。他身边的小铁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一份食物。他喃喃的嘴角抽搐着,他张开了深井一样空旷的嘴巴,有着孩童般的天真,快活。他介绍自己时,如叙事诗人一样,他说:“你知道吗?我出生在一颗星星的庇护之下,我的太阳父亲给予我热量,我的月亮母亲给予我清凉,我的大地哥哥给予我食物和水,而宇宙给予了我居所,你能想象到吗?我有多么大的生活空间啊!”他粗砺的、指甲缝里有着厚厚泥污的双手合拢,卷曲成拳头状,先是悬空放置于胸前,然后又贴在了脸庞上,像是祈祷,又像是孩童见到生人时故意躲到大人的身后,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时的害羞。他的眼底漫溢出笑意。树上,飞来一群啁啾的翠鸟,歌吟着丘峦夕照,渔舟唱晚的忧思。
这张饱经忧患的、羞涩的脸庞,让我想到一种神性。仿佛一切宏大开阔的物事,都收拢起了自身的锐利与光芒,变得微小,谦卑,喑哑,最后,如尘埃落定般栖息于这张充满了生命细节的脸庞里。反过来,这张散发着朦光的脸庞,举托着岁月的沉淀,举托着人类的辛酸史。而这张脸庞却又如此的悠然自得,如一条涓涓溪流,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以星为灯。这张独一无二的脸庞啊,在时间的洪流里,是瞬间的,是微不足道的,是模糊不清的。毫无疑问,这张脸的呈现与消失都将是静默无声。这个瞬间,当我凝视着这张脸庞时,它的存在,就是永恒。
有时候,我们怀念一个人,就是怀念那张独一无二的脸庞吧。你根本无法想象,这个人如果是另外的一张脸庞,会发生什么。如果这张脸庞消失了,我们生命的一部分也就随之消失了。一张脸庞,几乎就赋予了一切:时间的流逝,生命的溃败,甜蜜与忧愁,幸福与痛苦。一个人所有的人生跋涉,都印在了他的脸庞上。
我常常想起一张爬满皱褶的脸庞。在这张脸庞上,皱褶与皱褶互相挤压,互相包容。脸庞静默,随着呼吸的起伏,皱褶也在运动,或擠压成一道更深更重的皱褶,在鼻翼的两侧投下淡淡的阴影,或撑开,延展成无限,超出脸庞之外,每一道皱褶内部仿佛都有一个异质化的空间。这张已经消失,却又在我的心底落地生根的脸庞,属于我的祖父。我爱这张孤悬在脖子以上,衰老而茫然的脸庞。
一束杳远的微光从缝隙里钻进来,祖父的脸庞从黑暗的深水之中浮出来。耷拉的皮囊,垂在嘴巴两侧,不堪重负的嘴巴似乎也跟着位移了,呈“八字”型。他的鼻子如一座日渐凹陷的土丘,孤独地立在荒芜的平原上。他的眼神黯然无光。他半躺在旧摇椅里,土灰色的长衫皱褶里长满了深秋的忧伤。他的双手交叉着抄在宽阔的袖管里,喃喃的嘴角轻声念叨着:“早死早好,早死早超生……”很多时候,他总是无限热烈地希望能尽快离开人世。仿佛现世的亏欠,来世就会得到慰藉。摇椅嘎吱嘎吱响,他念着念着,脸庞就朝向一侧轻轻歪过去,双腿也慢慢松散开来,轻微的呼噜声响起……忽然,他从摇椅上一跃而起。他的脸色煞白,喉管里发出了叽里咕噜的声音,打了个寒噤后,身体开始不断地扭动。泪水袭来,却无法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他脸庞上的五官全部挤在一起,仿佛要摆脱眼前晃动着的可怕幻影。
我惊惧地望着他。他站在暗影里,慢慢抬起头,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從另一个世界里望向我,望向人间岁月。昔日的生活一去不复返,生命之树消失殆尽,语言,从横亘在我和他之间的孤独长廊里消逝了。他步履蹒跚,跌坐回了旧摇椅里。浮动的灰尘从他的头顶簌簌落下,分割的光线,让衰败的脸庞一分为二,一半露在微光中,一半藏在暗影里。痛苦,也被点亮了,仿佛这张脸庞已经具备了独立的灵魂,而不再是身体的附属品。一半脸庞凝定不动,另一半微微抽搐。深井一样空旷的嘴巴,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那些无法诉说,无人倾听的言辞,是不是如豌豆一般正在那深井的最深处咯咯作响?我凝视着这张被阿尔兹海默症擒住不放的脸庞,荒凉的风吹过,迟缓的脸庞慢慢地溃散开来。
祖父去逝后的某一个下午,祖母跟我谈起她第一次遇到祖父时的往事。我记得那日下午所有的细节;记得风和光影的流动;记得那扇花窗;记得斑驳的灰墙上,玻璃相框在落日的余晖里闪着温柔微光;记得祖母整个人淹没在窗户投下的深深阴影里……我坐在她对面,我看不清她的脸庞,但我知道,这是一张耽于爱情的脸。
祖母的脸庞从暗影里浮出,在我的凝视之中,打开了,呈现出细微的起伏。散发着幽暗之光的额头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所有的一切都滑落了,嘴角在说话之前,先练习着抽搐运动,好几个来回后,缓慢的言辞漫溢开来,轻漫过了岁月的壁垒:“他演蓝采和,踩两米多的高跷从远方款款而来,边走边唱道,‘踏歌蓝采和,世界能几何,红颜三春树,流年一掷梭,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纷纷来更多,朝骑鸾凤到碧落,暮见桑田生白波,长景明晖在空寂,金银宫阙高嵯峨……。”祖母口中的这个他,就是祖父。“走到海池河水边,他停了下来,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要知道,在接近三米的高处,踩着跷而不移动脚步,是很难维持平衡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他站在半空中,低头,以水为镜,整理衣衫……”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张被爱情点亮的脸庞,依然激动难掩,仿佛这些年的时间都是静止的,往事触手可及。她的脸庞微微颤栗着,每一个毛孔都沉浸于往昔爱情的柔光之中,发出了细碎的回响,生动而具体,仿佛要将无限聚拢在一瞬间。我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这张衰老的脸庞,仿佛抚摸过一片松软的天空,皱褶是银河,斑点是星星,我沉浸于数星星的慵懒里。天光云影暗下去的一刹那间,我看见了她的眼睛里落满了忧伤的湖水。
而今,这两张脸庞都已从人间消逝了,消逝的,还有他们的故事和他们曾经爱过,挣扎过,失败过的一切。消逝,也让这两张脸庞挣脱肉身与场域的禁锢,在岁月的微光里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深邃。这两张脸庞,有时交替,有时合二为一,有时涌动,有时静定,优游于我童年的拐角处,以一种无限拉长的,薄脆的颤音,穿过蝉鸣,穿过花香,穿过流水,穿过六月的阳光,穿过被风吹得沙沙响的树叶,穿过雨后湿漉漉的老街巷……呼唤着行走在另一个时间维度里的我。
在我们的常识里,脸庞,是一个人身份的认定。一个人会不会有一张以上的脸庞?意大利小说家皮兰德娄的创作就一直围绕着面具这个母题。在公共关系中,在时代的烛照之下,面具就逐渐取代了真实的脸庞。脸庞的消失,也意味着一个人身份的丧失。
小说《已故的帕斯卡尔》中,皮兰德娄塑造了一个不愿做自己,对自己的脸庞和人生深恶痛绝的小镇图书管理员——帕斯卡尔。在一个偶然的事件中,帕斯卡尔得以从困顿的婚姻生活中逃脱。在理发店的镜子里,他改变了发型,刮了胡子,戴上眼镜,旧日的脸庞不见了踪迹,一张哲学家的脸庞诞生了。帕斯卡尔先生从人间消逝了(妻子也相信他死了,为他建了墓碑)。而梅伊斯先生也迫不及待地要开始他精彩绝伦的人生之旅。
换了另一张脸庞,换了另一个身份的他,得到了想要的人生吗?生活的荒诞性在于,无论哪一种人生,困厄才是永恒的主题。而将真实的灵魂寄托于一张虚构的脸庞上,将沉重的肉身寄托于一个虚构的身份上,在面对生活的鞭打时,更加不堪一击。
篡改脸庞与人生后的逃离,还是以失败而告终了。梅伊斯先生,不,帕斯卡尔先生决定重回过去,让帕斯卡尔复活。依然是在理发店的镜子里,梅伊斯摘下了眼镜,留长了胡子,还原了帕斯卡尔先生的发型,戴上了帕斯卡尔先生日常所戴的帽子。帕斯卡尔先生,以及属于帕斯卡尔先生的那张独一无二的脸庞还能回得来么?尽管做了诸多努力,但镜子里的脸庞还是与原来那张脸庞不一样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帕斯卡尔先生的身份在他决定变成梅伊斯先生时就消逝了,而且,也永无重新构建的可能(故土已没有人能认出他来)。活在世上的帕斯卡尔其实已经“死去”了(有墓地和墓碑作证)。怀着一种黑色幽默般的荒诞不经感,帕斯卡尔先生来到自己的墓碑前,为自己献上一个花圈。来往行人很好奇,问他:“你是谁?”恍若灵光乍现,既然无法重塑过去,就先拓展出一小片周旋的余地吧。帕斯卡尔耸耸肩,微微地闭上眼,波澜不惊地说:“我,我是已故的帕斯卡尔。”
儿时,和祖父祖母上戏园子听戏,我们最爱的戏,就是变脸。咣当咣当的音乐声中,红脸的关公竖起两道粗眉,一手握扇,一手提袍踏着马步走上舞台。台下响起一片叫好声,只见他一声呐喊,喑呜叱咤,沿环形疾走,忽然一抬脚,将袍子撩高,半遮面,袍子落下的一瞬间,红脸的关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脸的张飞。张飞豹头环眼,眼神凶狠,鼻头的黑色纹路直抵脑门,身体里澎拜的音乐,以及念做唱打,一气呵成,活脱脱一个疾恶如仇的莽大汉。好戏还在后头呢——音乐变得欢快起来,按经验,又到变脸时了。莽张飞将扇子收拢起来,一个空翻,从神态到脸庞全部都变了,双手作叩,这边挠挠,那边挠挠,一个憨态可掬的花脸孙猴子出现在了舞台上。扇子被他当成了金箍棒,在手里舞动出一道道金光。气氛已到沸点,掌声一浪高过另一浪,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颗心,不知道可不可以将这快乐不要一次用尽,先收藏起来一半,留待以后再慢慢享用。我偷偷看了一眼祖父和祖母,他们灰暗的脸庞都被点亮了,嘴巴全都张成O型,都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台上的人,仿佛一不留神,这个人就会凭空消失。
一阵清脆嘹亮的笛音响起,箫声随后加入,舞台上的人那双乌光水滑的马靴啪哒一声,袍子扬起的瞬间,一张精美绝伦的脸庞出现了:一半楚霸王,一半美虞姬;一半力量,一半柔美;一半豪迈,一半细腻;一半英雄末路,一半风华翩跹;一半舞剑,一半做身段……欢呼声,掌声,响彻戏院的上空,聚光灯如瀑布般,一层又一层淹没了舞台上的人儿,他的脸庞水光泠泠,他的眼睛锐光逼人。我不知道在这张脸庞之下,还有多少张脸庞在等待揭晓,不知道在这一张张浓墨重彩的脸庞背后,他自己的真实脸庞又是什么样子的?会有人记住,会有人在乎么?
很多年以后,我一个人去看能剧表演,艺人一上台,我就被他的能面吸引了,其余的都消失了,仿佛那能面之下空无一人。我身边的座椅上也空无一人。那与人的皮肤颜色极接近的能面,具备某种魔力般,一下子就摄取了我的心魂,一阵酥麻的感觉从我的心上穿过,我的神经末梢在翩然起舞:紧锁的眉头,两只微微向下的杏仁眼,弧度狰狞的嘴巴张开,露出了两排齐整的牙齿。这样一张夸张的假面,我分不清它到底是喜悦还是忧伤,是愤怒还是平和。我唯一能知道的,是它具有蛊惑的丽质,暗黑的光影里,我有一种无限接近于深渊,却又无比幸福的感觉。光影时而遮蔽,时而裸露,随着艺人的侧身,挥手,抬头,摇头,抬脚,折扇掩面等等一系列轻微的动作,那不透露任何情感的能面,活了。能面之下,汹涌的情感汩汩地流淌着,笑有时,哭有时,哀伤有时,快乐有时,仿佛在訴说着,心,不是封闭的内在之物。能面,就是艺人的神灵,从它被附在脸庞的那一瞬间起,阴翳的能面就与艺人的生命产生了关联。
你有多久没有凝视过一张脸庞了?在古老的东方,人们习惯于用面相术,去解读一个人。心善者有一张慈悲之面,凉薄者有一张清冷之面,受难者有一张沧桑之面,得意者有一张满月之面,失败者有一张空无之面,跋涉者有一张紧绷之面,悲伤者有一张溃散之面,快乐者有一张春风之面,有所依者有一张静美之面,无所依者有一张慌张之面……这一张张流动的脸庞,在我的凝视之中,每一个崎岖与斑驳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了。这些脸庞与好看和不好看无关,与年轻和衰老无关。从一张脸庞到另一张脸庞,每一张脸庞都镌刻着它的主人所走过的岁月,所遇见的人与事。每一张脸庞都是时间的容器,也是人类最深沉,最幽微的日常。每一张脸庞又都超越日常,超越时代。我凝视着这一张张脸庞,凝视着时间的有情与无情,凝视着生命的绽放与凋谢,一种极深的命运感被唤醒了,我的眼泪就快掉下来。
有一张脸庞,再也无法回避了。一张四十五岁的女人的脸庞。我的脸庞。我长久地凝视着镜子里的这张脸庞,一种陌生而恍惚的感觉。这张由稀疏的眉毛,耷拉的双眼皮,黯淡的眼睛,凹陷的眼袋,不坚挺的鼻子,干枯的嘴唇,构建成的,没有光泽的脸庞,怎么可能就是我?所有的倦怠都浮现在脸庞上了。是这张脸庞雕刻了时间,还是时间雕刻了这张脸庞?这张衰败的脸庞,在某一个瞬间,也曾经绽放过,好看过吧?它诉说过孤独,诉说过喜悦,诉说过痛苦,诉说过自卑,诉说过羞愧,诉说过迷茫,诉说过哀伤,诉说过期待,诉说过失败,诉说过爱情,诉说过逃离,诉说过崩溃,诉说过重建,诉说过抗争,诉说过无奈,诉说过从向外索要转为向内凝视的过程,诉说过人生的选择越来越少,生命的意义越来越清晰……重重叠叠的情绪,化作了重重叠叠的深浅不一,大小不等的黄褐色斑点,附着于眉眼之间,肌肤之上。
夕光落下,镜子里的这张被点亮的,不再年轻的脸庞,与我的脸庞几乎靠拢在一起。我们之间仅一镜之隔,分不清,哪一张脸庞是真实的,哪一张脸庞是虚幻的。我后退了几步,指尖触到了冰凉的镜面,夕光,倏忽就暗下去了,两张脸庞都消失了,不见了,像一个梦,像一场幻灭,触手可及,又远在天边。
(阙亚萍,女,生于70年代末,现居扬州。作品散见于《雨花》《西部》《青春》《草原》《南方文学》等刊。)
特约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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