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的她,不急不躁,话少了,觉也好了。
现在的罗小鱼,不像其他单身女人那样对夜生活感兴趣,只要无事,准在十点前上床睡觉。倒不是说罗小鱼老了,过不起夜生活了,罗小鱼并不老,虽然已经四十七岁,但岁月在她身上未留下将老的迹象,特别是她坚挺的前胸和玲珑的细腰,让她所在大学里那些号称校花的姑娘们都自愧不如。
今夜不知怎么,快一點了,还翻来覆去睡不着。罗小鱼蜷在沙发上,电视开着,盯都懒得盯一眼。
以前没离婚时,经常约几个姐妹溜出去,逛街也好,吃喝也好,能玩得飘飘然。然而,真正自由了,倒不想往外跑了。罗小鱼想,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一旦形成,就是枪也打不穿了。
女儿的婚礼定在下星期二。刚才女儿打来电话,已经和男方商量好,婚礼仪式时,双方父母都上台亮个相,到时候根据主持人的要求,适当互动一下,但绝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罗小鱼睡不着的原因,隐藏在女儿的婚礼里。女儿虽说才办婚礼,可早就和男朋友过起了同居生活,罗小鱼心里很不乐意,但有什么办法呢,仪式就是走一个过场。
电话里听到女儿说起仪式,罗小鱼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她和那个人已经分开六年了,早就中断联系,只是无意中得知他好像没有再婚。无意中听到的这个信息,让罗小鱼无端的焦灼。
女儿结婚是好事呢,你焦灼什么!罗小鱼掐了掐自己胳膊,示意自己应该冷静下来。她按了电视遥控板,关了电源,心底退了一步,原来让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也不是女儿婚礼,而是六年未曾见到的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陌生人。
人处在欠佳状态中,时间总是过得煎熬,星期二到了。罗小鱼在梳妆台镜子前忙活了大半天,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转个圈,最终还是决定穿旗袍。那是离婚前前夫买给她的。离婚后,她把之前他买的所有东西统统烧掉,唯独留下了这件旗袍。
当时他要走,罗小鱼鬼使神差地跟着下了楼,这是要像往常一样送他出差么?她还没反应过来,以后便是一别两宽。
罗小鱼的思绪拉了回来,为什么要穿这件旗袍参加婚礼?她这样解释,这是自己和前夫感情的信物,愿它给女儿带来好运。
在喜庆的音乐声中,罗小鱼、前夫以及男方的父母先后款款登台,四人两两并排而立。前夫不断拿眼睛瞟罗小鱼,想和她交流,却不敢轻易开口,就由眼睛充当先锋,即使交流失败,也不现行迹。这边罗小鱼不接招,假装没看到。哼,眼前他穿的一身西服,还是自己给他买的呢。
主持人的套路是万能的,该开红酒了,该点蜡烛了,该喝交杯酒了,甚至连开玩笑、调侃的话语,在每一个地方都是一样的,这让罗小鱼有些反感。
到了送红包的环节,父母和这一对新人背靠背站立,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一对新人接过父母递过的红包。然后,主持人开始煽情,述说着父母养儿育女的不易。女儿眼里淌出了泪水,像是在回忆着自己走过的点点滴滴。
突然,罗小鱼心头一热,和前夫对视了一眼,发现他的眼里,也有晶莹的东西在滚动。罗小鱼差点有了拥抱前夫的冲动。
仪式终于完毕,罗小鱼和前夫都坐到了就近的主宾席上,她这才发现,这个主宾席上的另外一男一女都阴沉着脸,盯着台上一言不发。婚礼之前,罗小鱼已经知道男方父母也是离了婚的,并且各自已再婚,新旧四人今天也都来到了现场。没想到台上热闹,台下这两个人却很尴尬,各自望着另一半在台上柔情万分,无边怀想过去。
婚礼圆满成功。罗小鱼匆匆跑回家里,整理着杂草一样的思绪。女儿打来电话,“妈,您到哪里了,我爸准备晚上请您喝酒呢。”
“他请我喝酒做什么,不要以为我和他一起出席了你的婚礼,就会有什么想法,你叫他死了这条心吧。”罗小鱼气冲冲地说。
女儿又说,“爸没什么歪心,也不是对您有什么想法,他是想借机给您说一声,您那个旗袍已经显旧了,过几天他来给您量量,重新做一件新的。”
“他敢,他要敢来,我就报警说有人抢劫!”
女儿笑了,“您今天哪来这样大脾气,人家来也是帮你,哪至于报警嘛,知道您今天嫁了女儿割了肉心里不痛快,您考虑下。”说完,女儿挂了电话。
实话实说,要不是这一场婚礼,罗小鱼是真的归于平静了,这一来,她晚上又睡不好觉了。罗小鱼忍不住给女儿打电话,“你上次说,那个人,他还会做旗袍?”
女儿噗嗤一下笑了,她明白母亲所说的那个人是谁,她也明白母亲的心思了。
“会呀,怎么不会,还做得有模有样,你这种身材特别好的人,穿出来那才叫美!”女儿明白,能主动打电话来,说明母亲内心已经有了某些妥协。
“你就吹吧。”
罗小鱼的语气里,明显有了一些柔软的成分。女儿趁热打铁说,“要不,就上门来量量?”
罗小鱼只嗯啊含糊了一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那天下午刚下班,罗小鱼坐到沙发上,饭也不想做,正在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敲门声响起。自从离婚后,罗小鱼拒绝了大多数社交和应酬,基本上没有谁主动来她家了。女儿偶尔过来,也都是直接开门进来。罗小鱼一个激灵跑了过去,开门一看,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彬彬有礼,自带一副笑脸。
“您找谁?”罗小鱼显然不是很欢迎,并没有把门关上。
女子却不介意,仍然一脸乖巧的笑意,“哦是这样,您前几天不是约了要做旗袍的嘛,我们老板让我来给您量量。”
“是吗,实在抱歉,我又不想做了。你告诉你们老板,我现在、从今往后都不会穿旗袍了。”说着,自己到茶几上找杯子,端水喝。不让女子给自己量,也不喊人家坐,气氛显得很不融洽。
晚上,罗小鱼又给女儿打电话,“是谁安排这个狐狸精上门来给我量尺寸的,我不需要!”
电话这头,爸爸和女儿凑在一起,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传进传出。女儿说,“具体我也不清楚,爸本来是要亲自去的,没去成,您知道,他怕挨打啊,您那功夫……”
“别给我瞎扯,那女的是谁?”
“好像是爸店里最有亲和力的一个员工,是店长还是什么的,这不是体现了对您的重视嘛!要不,您说个时间,他当面给您解释!?”
忽然,爸爸和女儿偷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到了罗小鱼这里,他们才发现一不小心按到了免提,既然笑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罗小鱼吼了起来,“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谁也别想给我动歪心思,信不信我把身上穿的这件也一把火烧了!”
罗小鱼说完才后悔,暴露了目标。她不说,谁知道她还珍藏着这件旗袍,还经常穿在身上呢。
(苏发灯,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四川文学》《红豆》等。)
编辑: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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