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空着双手去见你
你等的是一个春天吧野桃花的眼神,那么缭乱
可我已是深秋
刚刚经历了一场盛大的收获
我饱满的颗粒
被装上了疾驶的马车带走
青苔的台阶没有蘑菇和雏菊
我不能空着双手去见你
露水冰凉,已渐入梦境
田野正在酝酿一场过冬的大雪
我们中间隔着茂密的夏天
曾经有那么多的雨水
虚构的湖面
久坐湖边凝视水面真实的水纹漾出虚无的幻影
我虚构的湖面只有一枝枯荷
在落日的余晖里
像一只祖传的老物件
一只蜻蜓突然飞了进来
落在枯荷上,小小的影子抖动着
我虚构的情节里没有这只蜻蜓
我该如何让它飞走
在我的情节里,有一群白鹭
女主人公看男人一眼
它们就从她的身体里往外飞
阿尔兹海默症患者
秋天,随意站在田野里就是季节该有的样子
是的,你必须到秋天的深处
才能找到我。那里到处都是我
高的、低的、胖的、瘦的、长头发的
短头发的。我的各种样子
他们说,阿尔兹海默症患者
在秋天会病情加重
病人脑海里像下了好大一场冷雨
或落了好大一场雪
不厌其烦地冲洗和覆盖一切
他们说得没错。当我成为那个病人
一万次地把这个世界
和你遗忘,你要一万次地和我初遇
在秋天把我找回来
你来找我时,奶茶色的渔夫帽最适合不过了
我一眼就能认出你
我说,秋天又带着奶茶色回归了
雨要走了,雪就要来了
湖边随想
再次走向夕光的湖水向浑浊索要清澈
和油彩。水鸟已不知去向
还是硌脚的石子,独自一人
行走,我不敢趔趄
还是去年那片芦苇。它们的头
可以反复白,我们不能
我们走时要带着白发一起上路
远处的高楼像挣脱了湖水
从水底长出来似的。我担心居住者
是否听得懂水声
尽管终究虚无
我还是要面对长空,为一根莲藕
找出落魄的鲈鱼
荡漾
必须先干杯。酒杯空了才能忘记一些事,想起一些事
酒也是水,也有彼岸
许多事物被分隔在两边
就像在山里。流水柔软的身体
总是靠近,又远离
我们等船来,等星辰散去
你的笑还在脸上
你就不见了
除了水,水制造出来的事物
还在我们之间荡漾
比如波澜
比如吹过水的风
我们被分开
在我走后,水流了出来
试图巩固你。那扬起的水花
在松弛的水面
垒起一道道厚墙壁
立秋
石头在喉咙里苏醒遗忘的露水又挂在花瓣上
风总在子夜光临
无眠的湖水漾起褶皱的微笑
秋风的嗓音低沉又苍凉
在湖水的那一边,我爱的人
还在如水的镜中
走在月光下
落叶成为我黄金的头饰
湖水如此年轻
月光如此古老
月亮在我空旷的头顶定居
像一只小小的笼子,成为唯一的故乡
我的故乡
终究有一天,即使
你在这里,为时间准备好木盒子
这里,也没有我
这里,也不再是我的故乡
需要点火,向黑暗更深处探索
让自己麻木,多次站在生死边缘悬崖,一根枕木
一池碧水,或者暗夜的纵深处
很多次,几乎就要看到她的模样了
她那么冷艳
轻盈,裹挟着黑暗踏水而来
眼里有冰封的泪水
像一阵风
带着一团寒气
夜一寸寸临近。风暴在天空徘徊
猛兽都在寻找安身之地
步步倒退,气息像一根细绳子
在深水练习憋气
某种东西就要从身上跑掉了
要拼命才能把它拽回来。精疲力尽时
感觉还没有真正长大
就要老了。有些东西还没有得到过
就要尝试丢得更远,更快
失去是一门艺术
需要点火,向黑暗更深处探索
发出光亮
让影子的黑布永远拖在身后
或者,只有多次经历死亡的恐惧
才能彻底忘记,那次就要被丢掉的绝望
只有一次次起死回生
才能忘记死神俏丽的模样
雨中
好大的一场雨。在雨中她的身体
像一块土地不停地发芽,疯长
他用雨水洗过的手
从她的身体上
收割了蘑菇、甜椒、香芹和小番茄
雨越下越大,天空倾覆,摇晃
她的身体
很快又长出了甘蓝、天葵和木耳
星光躲藏在暗房子里
她用一场场酣畅的大雨陪伴自己
头顶的门楣光洁如前额
雨从白天下到了夜里
她翻了个身儿,睡梦中皱起了眉头
身上又长出一大片苦苣菜
她越来越喜欢雨中的自己
一遍遍被雨声冲刷,失去一切
连影子都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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