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局限性
空气中所含的盐分,足以惊散一群鱼湖水猛然醒来,失去独立
父亲从老家打来电话,近期母亲的头晕症
好了许多,她已然理解了缓慢的含义
对每一件事物都保持着耐心、专注
包括如何与一粒白色药粒相处
有时候,她会背倚门框,仿佛想起
辽阔而简朴的一生。挂断电话
我知道这一天的局限性,在于一些明亮的片段
让我感到羞愧,手机里各种资讯
诱捕了麋鹿般的时间,有人陷入泥沼,对这个世界
失去一种单纯认知。我不知道的是
你的身体里,是否也藏着一列火车的孤独
藏着秘密的蓝色火焰,藏着有限的荒芜
那荒芜如一个纯粹的犯事者,时常接受警察盘问
当语言成为沉船,一枚词语像丢失的压舱石
一只猫,从邻居家跑出来,寻找一处屋顶透气
后来,在小区夜晚的葡萄架下,星辰恒久
一再为我的思想打补丁,以拓宽灵魂的维度
我们都忽视了一所房子的挣扎
蹲在大地上的房子,谁知道呢,是否因为是向上生长而不是向下生长,产生
烦恼。作为一种古老的文明象征,时至今日
它似乎从未改变过,对自我的疑问
当然,这有别于接受天空召唤的高大建筑
野心膨胀。早年我父亲在村里,修建了全村最坚固的
木瓦房,年少时,我们有太多的优越感,可以挥霍
晚年的父亲,想要重新修建一所房子,而且
这样的想法非常强烈,在他心里,曾无数次预想
关于房子和屋顶的形状,许多时候,他的专注
像他牵着的一匹马。我父亲想要修建的房子
和天下其他的房子一样,有过挣扎,甚至尖叫
因为蹲在大地上,一定耽搁过,一些草木的生长
被拆掉的烟囱,仿佛毛玻璃般的肺,值得信任
蹲在大地上的房子和草垛、坟堆一样严肃
不远处的山坡上,明亮的死者,席地而坐
所以我父亲越来越沉默,那沉默宛如深埋的矿藏
白色斑马线
雨刮器剥开一个清新世界。城市的经脉四通八达,白色斑马线,宛若领悟真理的
竹筏,摆渡过往行人。现在,你的眼睛
简扼如横杆上的红绿灯,你的耳朵
却安装在高大地标建筑之上,月亮是它
薄薄的耳膜,哦,这多像我在一个夜晚写作
一枚抽象的词语,在通往语言殿堂时
被管制的交通拉回现实,白色斑马线
我试着用思想赋予你思想,试着从街道一侧
便利店的货架上,解构出一种生活的态度
有人朝着家的方向,与经济学行色匆匆的日常擦肩而过
有人去小酒吧,重新定制一张表情丰富的脸
电影院的剧情打着哈欠,离席的观众,像一次劣拙演出
退还的门票,有人用工业或数字的热情
兑现一种寂静的火焰
跨过斑马线,到命运的另一个细节中去,尽管有时
它也会变成难以填平的沟壑,甚至绝望的深渊
我的母亲,走了一辈子乡间小路,晚年进城
每次过斑马线,她总小心翼翼,感到羞怯
像羞于接受,将白色线条镶在一匹马的身体
山野小路
当一条路牵住一个人的目光仿佛是一条路
将自己沧桑的命运,托付给一个感怀的人
在北盘江以南,有人看见一条山野小路
远离村舍,将某个落日布道的光线
从寂野构建的监狱中,解救出来
这里不曾有摄影师,按下快门
这里走失过物质和思想的随从
后来横穿小路的是月亮和保持警觉的幼兽
一个完整的夜,一分为二
你要相信,一条蜿蜒之路
原谅过背离家园的江湖郎中
也索取过草莽间,一只蝴蝶弄丢的爱情
再也没有什么秘密了,相对于一条沧桑的路
远方等同一部哲学。而所有的歧途,都似谋生
无名山冈
比我们先到这儿的,是一阵阵慌不择路的风,石头和草木,从未接受过
驯化,不知道自己为何拖着斜斜的影子
不远处的北盘江,只忠诚于
被水切割后,崖岸的高差,水流浑浊
映照不见山冈的晨昏,驰援而来岔河的水清澈
但也抵不过大海的召唤。一路上,地矿队的专家说
此处山冈,富含煤矿,开采后
或许还可以在山体内建造一座隐秘水电站
哦,天气预报中,晚来有一场大雪
能否拆穿水电站制造出来的另一种光线
返回时我走在最后面,想象着山冈还有有限的
岑寂需要抚养。天空渐渐低垂下来,为每个人
分发了一件灰蒙蒙的外套
哀鸣之心
为什么不是一只蚂蚁、一只松鼠眼中或一枚野果感知的世界,为什么
一定要用人类的身份看待这个世界
新的一天,像无形的手拉开拉链,露出光线和恩典
老城区这边的建筑,仿佛刚刚从一场睡眠中
醒来,它们有所不知,有时是一些诚实
而达成默契的词,替它们值守了一夜
新城区地标建筑的高度还在修改,这让我想起
一匹马,驮着劳作者的命运,在晨曦与日暮之间
用古老的肺,大口大口地呼吸
一栋大楼内部,乘坐电梯的人,意外领取过
失重的奖励。——生活是否需要一个高度
世界是否需要一个象征?如语言转了一个弯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存在局限性,那未知的部分,在另一个场景
要么生长,要么生出哀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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