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东

　　一只硕大的黑猫挡住了我的去路。

　　猫说，不开心先生，咱们聊聊吧。

　　我吃了一惊，向四周看了看，说，你，你是？

　　我注意你已经很久了。你在路上看到被撞死的猫或者别的小动物，总是在心里默念几句“阿弥陀佛”，而且你在一篇文章中写到了——你是位善良的人，还是一位希望世界变得美好的作家，我代表猫族向你致敬！

　　黑猫直立起来，举起前爪向我敬礼。

　　我连连摆手说，不敢，不敢当，我……

　　世界上像你这样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你们人类的未来才值得期待。我了解你的一些情况，知道你叫“不开心先生”，我明白你为什么不开心——有种无形的力量把你限定在既定的命运之中，使你活在你的表象而非内在，不过既然我出现了，这意味着你有机会改变。

　　我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不太可能改变了……

　　黑猫轻巧地跳上路边的一条石椅，打断了我的话，我们是一个宠大的族群。在这个城市中的每个小区，地下车库，甚至在一些无人居住的空房里，也有我的伙伴。我们是这个城市的观察者，可以说每个人在这个城市中的生存都在我们的了解之中——只是我们会喵喵叫，你们不会。喵——喵喵——你能听得懂我是什么意思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过了片刻说，我并不敢确定能懂得你们的语言，但我相信你们的存在——只是太多人听不懂，也不太相信，或者没有工夫思考万物有灵这回事儿。实际上我们忙碌于工作，约等于没有真正为自己而活，因为人们不明白究竟该怎样活才有意义——我也一样，被人群，被自己的欲望绑架着生活，实在是没有办法。

　　不开心先生，你不开心正是因为有太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老实说，你写下的那些作品，并没有几位真正懂得，或者愿意去潜心阅读，这很正常，因为人们关心的并不是你写了什么，而是如何变得更加富有。不过你生而为人，作为万物的灵长已是相当幸运，如果能明白何为人就更好了——有位哲学天才给人下过这样一个定义，他说人是由兽而神的空中索道——你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是否可以这样理解，相对于宇宙与并不确定存在与否的上帝之间，人的存在没有绝对和完美，只有相对和残缺——因此每个人都需要梦境与艺术，每个人都需要相互悯惜与关爱。对，每个人都需要在爱的可能与相对性中活着、活过，并永远活在——活着时对自我的确信之中，哪怕是人与猫之间，也应该以最大的善意与爱相互依存、共荣共生。

　　嗯，说得好，如果你是一只猫，我愿意和你成为最好的朋友。

　　谢谢你，猫先生。我腼腆地笑着说，也许下辈子我会变成一只猫——我喜欢猫宠辱不惊的眼神，优雅柔静的气质……

　　不开心先生，为什么不去养一只猫呢？如果你与一只猫结缘的话，一定会有好运气的，最重要的是，你可能会变得开心起来——世间的事你在不在意都不必成为你的烦恼，你幸运地作为人类的一员，只需要温良向上地活着——不开心的时候学一学猫叫，喵，喵，这样你会变得自信而强大……

　　可是，我的家人是不会同意我养一只猫的……

　　相信我，你与猫结缘是迟早的事。再会吧，不开心先生，你瞧，天上那轮明光光的月亮，是我们猫儿的第二个故乡。

　　我抬起头，睁开眼，天已亮了。

　　我还想继续睡上一会儿，却又不得不起床了。于是我起床洗漱，穿好衣服，又千方百计地哄孩子起床，吃早餐，开车送孩子去上学，然后再开着车，穿过都市的滚滚车流去高楼大厦里上班。

　　在上班的路上我想，那只黑猫的出现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呢？难道我真的需要养一只猫才能有好运气吗？

　　中午有位画家朋友来电话。他说，我家的猫下了三只仔，你想养一只猫吗？

　　我犹豫着说，尽管我很想，可是家人是不会同意的……

　　朋友说，你难道连养一只猫的自由和权力都没有吗？这是不对的，不管是你的小家庭还是大社会，都不该阻止一个想养猫的人养猫——何况我一直认为，你需要一只猫来带给你创作的灵感……

　　我认为朋友说的在理，因此确定地说，好吧，我养一只，我确实需要养一只猫来发现内在的那个我，也非常需要与猫说说话——你知道，有些话只能与猫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