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辩证法的再认识
我的一只胳膊提醒我向上挣脱地球引力
甩开山和水,甩开人群
叠加给我的戒律清规
而另一只则顺从
褪去羽毛,忽略飞翔的本质
像雨水淋过的母鸡
需要先学会弯腰才能获取虫子
我的耳朵,眼睛,和鼻孔
也在妥协和争斗中
彼此适应并被万物适应
出和进,睁和闭,呼和吸,它们在矛盾中迎向未知
但我只有一张嘴巴
一颗心脏
我只能生活一世,我没有理由说服自己
放弃用它发出真实的
独属于我的声音
玻璃心
我有过柔软的心肠和往事纯粹,干净
像用湿毛巾擦去尘埃的
一小块有机玻璃
但玻璃熬不住时间的磨损
每破裂一角
碎屑都会在心底
划道难以弥合的印痕
现在我终于活得明白
那些曾随手写入通讯录里的
号码和名字
也可能得用一生来遗忘
仿佛这才是唯一值得信赖的指引
我热爱每一条在时间中静止的河流热爱静止本身
仿佛河流雕琢过的
风声、庄稼、崖壁以及羊群
都在静止中融入时间
并从内部劈出新的纹路
仿佛死孕育生
万物在轮回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替身
我热爱这样的生活
醒在每一个鸟鸣清脆的早晨
我热爱现在,并把它
想象成永恒
难熬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隔着墙壁
我听见细微的嘀嗒声
仿佛这才是唯一值得信赖的指引
我来自宁静的小山村
但这一生,都在寻找巨浪翻涌的大海
厨余
我在学习做饭的过程中找到快乐,并使它向内部延展
做灵魂的校对工具
我乐于享受这种思维偏差
像一个人走在回家途中
像背包里整齐地码着
苏格拉底的戒尺
茨威格的小说
以及里尔克
写给青年诗人的书信集
——我沉溺于此
仿佛没有时间理会雪从什么时候下起
又在哪个节点停止
但火车终将缓慢地到站
我必须得在这之前回到冰箱和刀案中间
扮演好一个厨子
我需要在哲学的坚冰
和生活的车轮之间,撒上一把盐
会饮归录
我往往羞愧于在人前谈论酒——这不息的异形之火
它释放热量的过程
总会使我陷入头疼,饱受折磨
但这半辈子
我也有过喝到二两白酒还没醉的经历
那是在北京工体附近
某个餐厅,某个周五傍晚
我刚刚娶回自己心爱的女人
我和我的女人宴请好友
并在祝福声中
喝掉一小杯,又一小杯,喝掉二两
但我知道自己不能醉
夜色苍茫
从团结湖过天安门再途经六里桥
到晓月中路(我们暂时的落脚地)
需要一个多小时
需要乘地铁再换出租车
我知道自己必须清醒着出门
话别好友,踏上归途
我得像我的姓氏
像我通过文字向别人讲述过的烈马一样
压制住胸腔深处的火苗
护送我的妻和孩子
穿过夜色苍茫的北京
返回我们将一起编织的安详梦境
写在去往托克托途中的新年致辞
因为羞怯,我的爱和祝福从来都
小心地藏在心底。
因为小心,
我把它们用沉默包装好以后
又裹上一层油纸。
我就这样羞怯而小心地,
走在人世上,
坦然接受各种毁誉。
我的脚步愈来愈沉稳、有力,
因为我的心头装满一串沉甸甸的名字。
雪余
我在北京街头,在大雪中感受不到雪的气息
我看不到雪,也听不到
我对一场雪
无动于衷
没有一粒雪花
能够拨动我的心弦
但我依然陪同友人
从天色犹明走到黄昏渐深
雪是属于友人的
“雪一寸寸地
沉入多情人心底”
我感受不到
看不到,也听不到
整座城市的心脏
嘶鸣着的属于雪的棱角
我的思绪还停留在
遥远的青年时代
——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
走在暮色深沉的雪原中
心结
我只在上湾生活过十年余下的时间
我把它们交给求学
追逐文学梦以及在雨水中点灯
但我越来越怀念
闲居上湾,野性未泯的十年
每一天都有新鲜的体验
翻墙,摘杏子,摸瓜
掏鸟雀,捕兔子,甚至会模仿匠人
锻造笨拙的铁器
仿佛生活
从来就没有什么值得焦虑
仿佛上湾就是
我和更多的“我”搭建成的
方舟。缓缓驶离港口
驶往上湾之外,辽阔的虚无和空茫
我沉睡在这罅隙中
恭候光影在面颊上流动
但闭上眼,耳畔总有不息的风声
我想回到上湾去
带着我的孩子和妻
我想在雨水中重新点亮一盏灯
预示
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们得驾着时间的马车去往远方
总得撇下肉身,思想,和希望
把皮鞭搬上马车
天气多好啊,微风吹过瓦楞
我们都还好好地活着
但总会有那么一天
我们得驾着运送皮鞭的马车迎接消亡
坐在坡地向阳处
对着新泥吹响忧伤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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