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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纪

时间:2009/5/22 作者: 艾可 热度: 78958
  <一>
  
  多数时候我们都在被局限。
  
  比如刚刚翻完一本春树的小说,头颅被惨绿的哀愁包裹,便想要出去走动,随便哪一处,且不要遇人,否则张皇失措寒暄时有寡言的尴尬。乍暖还寒时立在窗前看灰白的天色就容易心生憎恶,是不是又需要洗一个热水澡,喝大杯滚烫咖啡来温暖胃部。还会生病,浑浑噩噩,醒醒睡睡,阅读直至进入睡眠,惊醒,看见依然白昼,颓然万分,阅读再至进入睡眠,反复如是。只有焦虑至极的人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抚摸戒指,哪怕蜷缩进入睡眠,哪怕它只是廉价的红色玻璃钢。
  
  死亡就是失去,爱人离开或者爱物丢失。困惑者需要一处可望见地平线的寂地,最好有一片河流让他在日出之时纵身一跃终结生命,又或者是海。
  
  面对各种情绪的习惯应运而生,因此生活安心,无需惊扰,以为幸福卓然。
  
  乔其在简讯里说。把小块白色肥皂留给你。
  
  我说。倒是没有什么印象。
  
  她说。在麻尾住过一夜的。只留下这块肥皂。想同你分好保存。
  
  这时候正和卓言坐在公交车上,握紧的拳头衬住下巴,另一只手悄悄藏进衣袖,那手背上是密布的咬痕。我克制愤怒的时候会这样,随后进入平静。只是不想被卓言看见。其实他嗅觉灵敏,可以闻见各种情绪。我们中的一个挑起愤怒,然后相互表达爱意和忏悔,相拥入睡,这游戏长久不衰。
  
  卓言,如果有一天我们面对面,心平气和,沉默无言一整天,怎么办。
  
  如果有那样一天,我们就去结婚。
  
  我祝你好运。
  
  我祝你茁壮成长。
  
  这里一样充满玻璃汽油的味道,比南方还要潮湿。所有人统统只说本地话。火锅油腻而让人难以忘怀。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或者说只有阴沉沉的阳刚气。我们在漫长而复杂的公交车线路之间辗转。满眼宽阔而倾斜的路面。
  
  我们总会遇见的。
  
  时间匆匆。谨以此献给唱歌喜欢划水的边远和舞台前十指相扣的我们。
  
  乔其说,你太懒惰。脑袋里都是零散记忆混乱不堪。整理一番总是好的。
  
  翻心理杂志的时候,说记忆是分散贮存在大脑中,而没有特定某一处。堆在面前的山城啤酒,潦倒寂寞,流淌下来的液体,如千行热泪,玉冰一壶。
  
  每个童话故事都这样写。
  
  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你。
  
  <二>
  
  我从来未有百无聊赖地生活过。或者像寻常人一样饥饿。
  
  阅读占据的大量时期证明自己不适合在这个时代生存。是快餐将我抛弃,而我自己,从未对不起过任何人。如果说,阅读是一种罪过,无目的是一种罪过,漫不经心是一种罪过,写作是一种罪过,那么,不生活,必然也是一种罪过。
  
  生病时候曾注射过一种针剂,回想起来大抵用于某种身体检测的治疗。只记得注射之后全身的肌肤都变成黄色,医生关照要大量喝水,药物从尿液排除,一天之后就恢复如常。
  
  真正的高手都不惧怕无常。或者说,将无常视作如常。
  
  卓言这样说。
  
  我们一起看一部讲吸血鬼的好莱坞影片。
  
  这样的时光漫漫而纠缠,一遍又一遍地看周星驰的旧作,吃冰激淋,吵架,有一天他扔了一张lacrimosa给我,我们一起听,他抬头的时候就有大颗的眼泪掉落下来。卓言在情绪颓然的时候总是默然长久,然后开始字字句句地叙述,像即兴的美妙诗歌。
  
  和他在一起的大量时间使我无法阅读和写作,那种内在需索在一念之间消失殆尽,就是他出现的那一刻。这两者之间仿佛天然相克又毫无瓜葛。就是生者与冥界之间的距离。相忘于大漠孤烟,洪水对象。
  
  他睡觉前用电热杯将水煮沸,然后把鸡蛋丢进去,早晨起床吃掉它。也用白水煮土豆,滚烫的,带皮一起咬,都非常喜欢。
  
  在土豆里扎入一些葱的种子,就可以长出葱头土豆人。
  
  卓言说,这么神奇。
  
  小时候在百科全书里看见的。觉得好玩。
  
  你种过番茄么?
  
  养过蚕。
  
  往蜜蜂的肚子里打过花露水么。
  
  那倒没有。
  
  影片结尾,莫斯科夜晚的街头有吸血鬼咬住一个人类的脖颈,刀锋战士出现。影片戛然而止。
  
  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喝下孟婆汤吗。
  
  因为端汤的人长得跟妈妈一样。
  
  我在卓言的眼睛里看见闪烁的屏幕画面,旅行结束之后。夏天就这样开始。
  
  乔其说,你写得这样随性。
  
  其实书写的情绪如同晚点火车,你知道它总会来的,但是极不规则。热烈而即兴。你听CD的时候不会因为这些是制成品而悲伤一刻吗。你错失好多偶得的美满呢。
  
  看《东邪西毒最终版》。
  
  我问卓言。我们应该相忘于江湖吗。
  
  不,我们应该相拥于床。
  
  <三>
  
  人们不愿意承认,但时间的确在跳跃,是暗夜烛火扑朔迷离。
  
  光线非常明亮,车窗被打开,有略大的风和清冷气息,是他喜欢的天气。他坐在对面咀嚼食物,含蓄得近乎可爱,眼神里一片安然,几乎足够略过一只白色水鸟。
  
  第一次见他时,他刚进入吸完之后的癫狂状态,暴力而张狂,在角落里狠狠踹人,无法停止。他的情绪繁复而不清晰,是一团浓密的水草,鲜艳而充满生命力。那一刻只想要抱住,使之安静,神秘的本能。
  
  你错过那片水泥厂了。它刚刚过去。卓言抬头。。
  
  回头,果然是当初看见的那些有棱角的大建筑,孤伶伶看我。出发的火车上见到过一次,黄昏时候,格外动人。然后天黑带给人倦容,我记得那天两人渐渐话少,然后各自阅读,我看报纸上有关《小团圆》的报道,又是她如何如何,这样那样。心里鄙夷别人粗俗地评判她,仍旧将关于她的一切仔细看完。
  
  卓言翻看<爱摇>,兴致勃勃地念完恰克。帕拉尼克的《肠子》。我们都断定自己一辈子也忘不掉这个故事。
  
  数月之前他就说,你应该去看看恰克的《搏击会》,只需看最后五分钟。他还说,三池崇史是最厉害的恐怖电影导演,但是你不要去看。
  
  火车轰隆。
  
  我开始想念糯米汤团一类甜糯食物。
  
  卓言起身去抽烟。心情一般的时候,他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第二个骨节之间,极为高兴的时候夹在中指和无名指间,愤怒的时候则在无名指与小拇指间。他站在吸烟区,偶尔探头看我,又看外面,好像要寻出一个命数的契合。
  
  这趟旅行中见到一个姑娘,在邮院附近的巷口抽烟,样子清瘦,穿浅色长衫,她接过食物瞟了卓言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卓言侧过脸对我说,这姑娘漂亮。现在很多事不记得,反倒记起她来。
  
  以及很多山城啤酒,一箱,被老板抬过来,这个重庆女人还站在一边看我们怎么喝。它味道太清淡,我不喜欢。
  
  醉酒其实是件很玄学的事情,欲醉之人,一杯将死。卓言其实很容易醉酒,但他说自己是持久型的斗士,极少醉到崩溃。总是在最后端然收拾酒桌残局。但这一晚他终于歇斯底里了。走在路上咬拳头摇摇晃晃并且满面笑意,像饿极的野兽盯着每一个路人,充满挑衅。
  
  我握住他的手走路,耳边又想起lacrimosa的旋律。这个乐队的中文名字翻作以泪洗面。每一张专辑上都有一个小丑的LOGO,诡异的帅气。是的,他仍给我那张的晚上,我们还未出发。而他决然抬起头来的一刻,除了眼泪,还狠狠地仍给我一句话。
  
  你知道流氓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就是属于他的东西绝不放手。
  
  他仍然邪恶地笑个不停,带着不稳的步伐,手指剧烈地挣脱我。突然之间就同我在的这个世界隔离开来。那距离不遥远,只是陌生,如同清晨睁开双眼,发现不再是熟悉的天花板和房间,而是一个陌生阁楼。
  
  <四>
  
  睁眼之前听见咯吱的声响,有人来回走动。
  
  窗外有潮湿光晕,微微起雾,船夫经过窗前那片河流。
  
  这个镇仿佛藏在山间,前一日颠簸数小时,辗转了几趟小巴,落地时我和卓言都满面倦容,毫无情绪。当地人指路说往下走,那里有路牌。然后渐渐看见中山镇,这里仿佛没有急缓之感,亦失去时间,人人都在做些什么,又漫不经心。
  
  卓言说,这里的人很厉害,能这样一直坐着,一整天。
  
  早睡早起。
  
  理发的都只理光头。
  
  冰糕很贵。
  
  要从山外面运进来的。
  
  煎豆腐很好吃。
  
  我喜欢小面。你听这名字就很可爱。
  
  太阳落山,日光消逝声响便消逝,几家小店里还有游客在吃饭闲谈。红色的灯笼高挂起,是几尾鲤鱼大摇大摆,看久了倒有时空错落的幻觉。我牵住卓言的手默默走路,从石板路走到泥泞的小路,买冰糕吃。过了石桥看见白色月光,流水像感情一般涌动而不停止。
  
  我突然感觉其实有很多要说。
  
  少年时候我们总要不停地说话,或者干架,或者哭泣。总有东西要消耗,以此来记住青春。它是胸口上樱桃花案的刺青,年岁久远,每每看见却又历历在目。渐渐的你开始怀疑要将生命消耗到怎样的程度,发现最信仰的情感也不是轰隆列车那般有永不停泊的臆想。总归有寡言的一刻,说不完整,道不清楚,干脆就不说清楚了。
  
  巴山月夜大雨滂沱,那声响仿佛有大鱼落入河面,扑腾翻转,或是挣脱轮回之苦。远处还有灯火明灭,大抵灯花终要瘦尽。我们坐在木窗前喝米酒,吃热的煎豆腐,。
  
  卓言说,我觉得难忘。
  
  我说,我也是。
  
  我说,你有秘密想要告诉我吗。
  
  卓言说,我有很多秘密,但不想告诉你。
  
  我说,我也是。
  
  去年的某一个月份会不停止地阅读关于艾米莉的私人日记。这部日记连同大量诗歌在她死后才与世人相见。细细叙述感情和细节,像针线活一样延续和漫长。
  
  有的人一生都无缘遭遇诗歌和别人的精神内核。但毕竟这探索是漫长过程,并且纠结繁复。人都喜欢把掌纹与宿命联结,我看它们阡陌交通,倒像极了生命中的各种路途。
  
  卓言只是说。
  
  跟好我。
  
  <五>
  
  好几次在漫长的公交车程中幻见一种光团。乳白和淡黄色交织,仿佛月光,不知道它会否生出一个太阳。一度感觉没有人我,唯有天地。
  
  火车上看的那报道中,节录了张在<小团圆>里写的字句。说——
  
  过去未来重门洞开永生大概只能是这样
  
  我一直认为女性的特别之处首先在于需要水,水养的女子滋润潮湿富有生命力和繁衍能力,不仅仅指生育,包括感情与记忆。其二是情感体验化。即使是幻觉,也可以存活。
  
  我坐在售票大厅的地上,抱着背囊。
  
  卓言往售票处长长的队伍走去。他其实是有严重广场恐惧症的人。见到超过三个以上陌生人便开始心慌,不知所言。极其畏惧言语交流。
  
  他画铅笔画,听mogwai做的音乐,喝酒和自来水,喜欢杀手阿一,讨厌开过多网页的电脑屏幕,会为洗干净的衬衫扣好第一颗扣子,抽烟凶狠,诚实而傲慢,天真与暴力介于一身。
  
  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了解他。百分之十还是百分之八十。
  
  一夜的火车,我在四点左右惊醒,像每一夜那样睁着猫头鹰般的眼睛看周围,感觉独自被决然抛弃,寂寞一生。从小,在睡眠中惊醒,就有莫名哀愁,往往泪流不止,以为生活充满不祥。很难信任别人,很难相信小说里头那些忠心耿耿的角色。
  
  卓言在我的注目下沉睡,我插上耳机听钟立风的<疯狂的果实>,直到天也破晓。几幢埋没在稻田远处的房子还有灯光显得格外寂寞,如同有恋人在强说欢期又终于一别如昔。
  
  有人俏皮,曾改了一首名诗。说——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去年清明我同乔其在黔南穿越一片漏斗森林,它在荔波茂兰自然保护区,途径麻尾,住下一晚。破晓的白光连同远处的灯火映照出行走中一切关于黔南白色的记忆。在列车轰隆声中,在迅速移动的窗口,在满是厚重落叶及花籽的路上,你远看,便可眺望一片白色,那些条状的白纸挂在树梢或者田间,埋没于大片盛开的油菜花中,起舞飞旋。那些是关于哀愁和想念,触及死亡和生者的祭奠,热烈而缄默,轻盈又沉淀,于是有清明的洁净之光沉默于黔南的水色,于是便感动
  
  穿越的艰难在于它几乎没有路,常常有巨木在突然之间横在你面前让人心慌。我终于亲见原始森林的美,它很特别,特别于没有人和食物的气味,没有尘俗,植物就是植物,在光和热中自由生长,张扬而肆无忌惮,这种奔放的生命形态让渺小的个人猝不及防,终于令人感觉亲见了另外的生命物种。于是俯身从巨木的缝隙中钻出,从长满野生木菌的树干跨过,从长满荆棘类植物的枝叶旁穿行,与之相守相行。
  
  真正的背包客都喜欢探索极少有人抵达的地方,更原始自然亦可能充满未知危险的去处。他们喜欢植物,河流和行走,走路可以让人清醒自觉,重复简单动作,清理记忆。这种旅行者平常寡言。不善交谈。
  
  <六>
  
  卓言对于我将真实的事情以虚幻的方式表达出来很不以为然。他认为这样是虚伪装逼的行为。
  
  我从未以事实为羞耻,只是更加耽溺于记忆重组与纯个人的诠释。真实与记忆的妙处在于我们懂得自觉,并且不断浇灌,让它潮湿,生长,捕捉,起伏不定。
  
  <七>
  
  旅行终于结束。六天五夜。
  
  这一天,我未可名状地数次泪流不止。
  
  卓言坐在我对面说,在途中数次几欲离开。这本就被当作一趟终结之旅,仿佛古话所说,合者定离。
  
  为什么没有离开。
  
  每次动身,你都突然抬头看我,如有神应。
  
  如是。我哑然。
  
  我们总该相信些什么。有些东西就在前面,慢慢走,总会看见的。
  
  人是一直被局限的,在餐厅里要一杯柠檬汁的老女人可能对世界充满敌意,而宽容温厚的男子可能已经没有能力再爱上别人,极具天赋的诙星居然是个深度忧郁症患者,表面的谦卑恭顺仿佛最好掩盖内心的骄傲。本不该如此,情绪或者知觉,不该被逼迫到一个中空的境地。
  
  艾米丽几乎一生未离开出生地,家庭丰裕,生活沉静而极富规则,会有社交聚会,友人与访客。三十岁之前,她渐渐隐蔽而越发安静,书写信件,阅读并且沉思。这样的秘密生活让阅读者,比如我,充满兴奋地遐想。
  
  这个矛盾的女人,在文字中写下谦卑态度和叛逆情绪。她有爱情,在爱情的失败中自我隐藏。因为没有真正得到,所以不如意,所以在隐盾之中扩张自我幻觉,成就一片天地。直至生命终结。
  
  如意不如意。都是含蓄的纯真与美满。
  
  出行最能清洁人心,把不必要的附着摘取干净,彼此都会清亮起来。亦如那片漏斗森林,穿越时不如回头时打动人心。在最末的山顶回头看,所有植物像在一片漩涡中,桀骜地竖立向上生长,争夺光热与水。有一些植物长在石头上,根茎吸收不到养分,靠叶子表面的雨露,也要存活。总之是要存活。
  
  人心莫不如是。出行不如回望时来得惊心动魄。我们都在自省,成长,然后相拥。
  
  这仍旧是一个童话故事。
  
  我一抬头就看见他。
  
  他说,何时同我回家,去看你最想亲见的那处湖泊。
  
  后记
  
  此时我和卓言喝同一罐啤酒。看旧的港剧。
  
  他说。我现在很想再看一遍<新白娘子传奇>。
  
  我说。为什么现在的人不能爱得古典一些。
  
  你是说把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不是。
  
  你是风儿我是沙?
  
  也不对。
  
  两只蝴蝶?
  
  哎。
  
  那是什么?
  
  大概是像9527那样赏花赏月赏秋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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