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雾灵山,流水是一部经书
每一块石头都在参禅。行走的人们
倒影落在水上,便听见诵经的声音
有人用背脊抵住一棵
沉默寡言的古辽杨,云游的僧人
在此歇脚挂单
雾灵山的雾,就源自这流水和
石头之间
源自一棵树与一棵树对视后
燃起的香火。香火不灭
朝圣的人们络绎不绝
而诗人的结论是——
“每一座大山,都是大地崛起的冥想”
每一块石头,都终将在落日的抚慰下
归于泥土
人间的戏,需要道具
当一块块石头沦为石佛和石碑
沦为一种仪式的化身
雾灵山的石头却是谦逊的
在喧嚣和沉默之间,它选择了后者
就像云雾缭绕的雾灵峰,孤独
也是一种境界
“山高人为峰”。但前提是
人,也是一块石头
在兴隆山,关于一条栈道的悬想
这是一条明修的栈道。像一座山
伸出手臂,搂住另一座山的腰
阳光下,肩并着肩站立
绝无暗度陈仓的交易。而栈道与山
从不分离,不像人与人之间善变
近了,赞美,远了,冷漠
铺就栈道的白桦树,是这座
大山的子民。当它挺拔久了
累了,躺下时却没有躲过
旅人沉重的脚步
而我一心沿着栈道逶迤而行
仿佛听见了大山的呼唤
却又难以读懂大山的思想
无奈,“落入心旌失据的虚空”
于是,我向这座大山执迷叩问
山腰上,一棵盘腿打坐的古松应答
“巴东巫峡长,猿鸣泪沾裳”
瞬间,一段被我遗忘的逸史
从墨迹斑驳的简牍中溢出
“行舟江上的人惟闻猿啼
而行于栈道的人,只听得江声”
此时,我思古的心绪
在苍老的时间隧道中搁浅
“离人最近的风景,却是最远的世界”
夜晚,旅人离去,栈道有些落寂
它和被人仰望膜拜的顶峰
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而夜风中独自站立的一棵白桦树
却与它有着相同的忧郁
在诗上庄,我结束寻找
曾经,我在兰泽之畔,寻一叶芳草
让沧浪之水,洗去脚下一路
求索的泥泞,却又找不到
一双合适的鞋子
我也曾努力,与一座座大山对视
以为会有一座山峰,让魂灵与巉岩
一起逃遁于泥土
但最终,还是在疾速的行走中
“结束一场画饼充饥的游戏”
梦里,柳河历数着过往。我遇见
一缕杏花的芬芳,被春风按在纸上
杏花呼唤着溪水——
“让脚步慢一些,让灵魂跟上来”
醒来,蛙声一片,落英飘满归途
我用一杯烈酒,沉淀月色映照的乡愁
蓦地,当我又一次陪伴夜晚
走进黎明,看到这里的人们
种下一粒粒谷子,收获一行行诗
种下一行行诗,长成一道道诗墙
而一道道诗墙,像矗立的一本本诗集
描述着燕山里故乡的模样
于是,在这里,在诗上庄
我漂移的目光,变得静默如初
因为“乡下的祖国”已足够辽阔
我無需渴求缥缈的远方
刘章老屋
老屋坐落在诗上庄村路的尽头
时间的青藤爬满了屋顶
一片片灰色的瓦,像你额头上
一道道深深的皱纹
老屋在夕阳下的影子
倒映成岁月的眸光
阅尽春花,阅尽秋叶
呈现出泥土质朴的颜色
而墙的白,是你亲手采下的
山巅云的白,是伴你吟唱的
山坡羊的白,是你在灯下摊开的
一张稿纸,一首诗完成后的留白
故事留在了老屋
你沿着潺潺的柳河,走出
莽莽苍苍的雾灵山,又走向
异乡的一条条河,一座座山
而行走的故乡,是你诗行里
永远没有尽头的乡愁
你手中的笔和曾经握过的牧羊鞭
一样遒劲,笔下的一首首诗作
是信念擎起的灯盏
是故乡飘香的豆花
是一只只山羊,吃着坡上的草
饮着山里的泉
此刻,我走进这老屋,如同
一脚踏进雾灵山深处
所有的诗句雾一般升起,而你
仿佛就立于雾中
从2118米的高度,深情
望着这片故土
(王德光,河北省承德市人。高级编辑。文学作品散见于《诗刊》《美文》《当代人》《人民日报》等。出版散文随笔集《走向太阳》《思想的风景》等著作四部。)
编辑:耿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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