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去泰山之前,早就听说泰山有五大夫松。大夫和松都令我敬爱,想象中五棵大松该是多么雄伟壮观,它们傲踞在风风雨雨的山谷已二千余年!
后来我登上泰山寻到五大夫松,只剩下三棵了,而且也已不是秦时的臣民,系后世补种的了。松虽也粗壮茂盛,但毕竟不同于我想象中的气概。我用大幅纸当场写生,轮转着从几个不同的角度写生综合,不肯放弃所有那些拳打脚踢式的苍劲千枝,这样,照猫画虎,画出了五棵老松,凑足了五大夫之数。此后,我依据这画稿又多次创作五大夫松,还曾在京西宾馆作过一幅丈二巨幅,但总不满意,苦于未能吐出胸中块垒。隐约间,五大夫松却突然愤然向我撲来,我惊异地发觉,它们不就是罗丹的加莱义民么,我感到悚然了,虽然都只是幽灵!二千年不散的松魂是什么呢?如何从形象上体现出来呢?风里成长风里老,是倔强和斗争铸造了屈曲虬龙的身段。我想捕捉松魂,试着用粗犷的墨线表现斗争和虬曲,运动不停的线紧追着奋飞猛撞的魂。峭壁无情,层层下垂,其灰色的宁静的直线结构衬托了墨线的曲折奔腾,它们相撞,相咬,搏斗中激起了满山彩点斑斑,那是洪荒时代所遗留的彩点?
以上是我从向往五大夫松,写生三松,几番再创作,最后作出了《松魂》的经过,其间大约五年的光阴流逝了。画面已偏抽象,朋友和学生们来家看画时,似有所感,但也难说作者有何用心与含义,当我说是表现松魂时,他们立即同意了。从生活中来的素材和感受,被作者用减法、除法或别的法,抽象成了某一艺术形式,但仍须有一线联系着作品与生活中的源头。风筝不断线,不断线才能把握观众与作品的交流。
(节选自《风筝不断线》,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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