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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时光(四)

时间:2009/5/19 作者: 唐提提 热度: 91770
  如果血液里不再有日月,那么别了,我那一夏季的风。
  
  李放的同桌是个瘦黑的男生,叫刘江。
  
  晚自习的课间,刘江同学笑嘻嘻地走到我面前。
  
  他说:“林浅浅,我和你换一下座位,怎么样?”
  
  我惊讶的看着他,“为什么?坐后面有什么好?”
  
  他忸怩了一阵,为难的说:“你就换一下嘛,我都答应人家了。”
  
  我朝他的座位望去,那临窗,有轻柔的夜风吹进来,书页在弱弱的颤动。李放经常不来上课,如果我坐那,几乎可以独占窗外。
  
  轻风是我的,月光是我的,黑夜也是我的。
  
  我终于点了点头。
  
  课桌搬移完毕后,我把头埋在手臂里,让风轻轻吹拂我的头发。
  
  窗外,窗外,窗外……
  
  呵呵……
  
  身后有人轻拍我,回头一看,是愚凡。她调皮的笑着:“你坐这真好,以后我就能更方便地和你说悄悄话。”
  
  她所谓的悄悄话无非就是她爸爸的好与坏,仿佛她的世界里永远都只有他爸爸一个人而已。我告诉自己应该理解她,一个七岁就失去完整家庭的孩子也许会比平常人更渴望父爱。
  
  我微笑着点头。
  
  “不过,李放肯定会偷听的。他从来没有轻易放过我。”愚凡撇撇嘴,很无奈的样子。
  
  “你好像和她很熟。”
  
  “不是,他就是爱找茬,老是招惹女生。”愚凡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所以,你可能要倒霉了。”
  
  她的话让我回想起了一些画面。我仿佛常看到他和一些女生在教室外面打打闹闹,以前没有太在意,可现在我和他成了同桌,总应该对他要有所了解。
  
  我开始有些担心。
  
  整个晚自习,李放都没有来。
  
  有点小小的幸福。
  
  不过时而会听到其他同学惊呼:“她竟然和李放坐?她是土包子诶!”
  
  仿佛我和李放同桌,玷污了李放的光辉形象,亵渎了他们的崇高景仰。
  
  幸福的同时也有些许不服气。
  
  室友茜茜和琴也一副羡慕的样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翁在被子里,后悔自己答应了刘江。我盼望着李放明天翘课,最好后天也翘课,天天翘课也行。我并不为自己卑鄙的想法感到惭愧,反而从中获得安慰和平静。我害怕见到李放!真的,在潜意识里,他已经被排斥在我的世界之外。他的高贵会灼烧我的星球。
  
  可是,上帝总是不配合我的意愿。早上去上课时,透过教室的窗户,远远地就看见李放坐在位置上看书。
  
  我该怎样招呼他?如果他很冷淡怎么办?如果他不愿意和我同桌我应该怎样假装从容?
  
  一连串的问题涌进脑子,弄得我紧张不已。坎坷不安地坐在他旁边,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头,翻动手中的书页。
  
  我继续沉默,假装在桌肚里找课本。
  
  他“嘿嘿”干笑了两声,仍旧看着书,“怎么不向这里的老主人打招呼呢?”
  
  我听得出他语调里的欢快和随和,心里轻松不少,笑着说:“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他放下书,看着我,脸上抹过一丝诙谐的笑,“怎么,才嫁过来一天就盼着守寡了?”
  
  我发现,他的双眸,真的,很明亮。
  
  而且,清澈,我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突然想到愚凡说他爱招惹女生,果然不假。
  
  我的脸一定红得像火烧云,自言自语:“不是还没有当成寡妇嘛。”
  
  他应该是听到了,很爽朗的笑起来,伸出右手掌,说:“很高兴你成为我的同桌。”
  
  我羞涩的伸出右手和他的轻握了一下,说:“谢谢。”
  
  这,应该是一个明媚的开始。
  
  阳光透过窗户斜洒进来,细碎地铺在桌面上,心被照耀的浅亮浅亮,可以倒映一切美好。
  
  他说:“阳光在那,别浪费了。”
  
  李放的课桌乱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成堆的书本垒在桌面上,桌肚里尽是零食口袋和果皮纸屑。他的小挎包里总是藏着各色零食。你说香蕉,他能掏出香蕉;说酸奶,他能掏出酸奶。这让我想起了多啦A梦的神奇口袋。话说曾经我以为那里面装的都是资料书,可他明显不是一个爱学习的人嘛。呵呵……
  
  下课的时候,他开始收拾起桌肚,美其名曰:“欢迎新同桌的大扫除。”很多口袋边上已经飞了些小虫。几块没吃完的面包干瘪成了青绿色,像极了石板路上生长的苔藓,一些酸奶瓶里散发出刺鼻的霉臭味。他把这些垃圾装在一个很大的黑色袋子里,潇洒的走出教室,把袋子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身后的愚凡懒懒的说:“谁做了她老婆谁就会辛苦一辈子咯。”
  
  我看着他的背影,赞同的点点头。
  
  他回来时,我说:“我终于明白刘江为什么拼命地想和我换位置。”
  
  他颇为关注地问:“为什么?”
  
  我含笑不语。
  
  他不屑的“咦”了一声,说:“不是你说的那原因。”
  
  李放的聪明不亚于爱因斯坦。
  
  我幼稚的想。
  
  他上课几乎不听讲——看小说,睡觉,听MP3,吃零食。成绩却依旧响当当的好。
  
  老师们喜欢他,对他的小动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天下来,他的桌肚又成了小小垃圾场。
  
  戴晨来找了李放几次。他们很开心的打闹,甚至有时候李放会被戴晨不小心推压到我的桌面上。这时候我会很不满地看李放一眼,我讨厌别人打扰到我的学习。李放常常痛得龇牙咧嘴,努力直起身子,故作投降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看他却是一副很好意思的样子。
  
  静下来的时候,我会问他喜欢戴晨什么。
  
  他很神秘的别过头,看着窗外,说:“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不能说的秘密》,他说过,是部很好的片子。
  
  他很喜欢周杰伦。
  
  周杰伦的歌曲,周杰伦的电影,周杰伦吊吊的个性。
  
  他有个米白色的笔记本,封面上用红笔写着“周杰伦歌词赏析”几个大字。里面有周杰伦每首歌的歌词,歌词下面写了或长或短的感想。
  
  我记得《晴天》歌词下的评论。
  
  这是首有着校园青涩味道的歌,听或者唱都像在吃青苹果,酸酸甜甜的,很美。也许等到我七八十岁的时候,还会听这首歌吧,它给的夏天的感觉刻骨铭心。
  
  他常常在课间哼起这首歌,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其实,他很安静。虽然外表嘻嘻哈哈不正经的样子,但我知道,他真的真的是一个有想法的好孩子。
  
  只有如是安静的人才能写出如是安静纯美的文字。
  
  李放仿佛一直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他传给我一张纸条。
  
  “你很想超越戴晨吗?”
  
  我并没有向任何人表露我野心家的气质,他怎么会窥探到我的思想?出于好奇,我回写道:
  
  “为什么这样认为?”
  
  他笑了笑,疾书几个字,又传给我。
  
  “因为你骄傲得不能屈居她之下。”
  
  我一直把超越戴晨作为目前的梦想,他的一句话让我突然觉得梦想只是用来包装我的骄傲和野心的美好名词。
  
  我写了几个字,大得占据了整张字条:
  
  “你为她不平?”
  
  他另外撕扯了一张纸条,传过来。
  
  “咱们谈谈未来。”
  
  很明显,他在逃避我的问题。这是一个聪明的举动,既不会初触及他和戴晨之间的感情,也不会伤害到我们的同桌情谊。
  
  靠着这张纸条,我第一次和他谈论了那么多话题。
  
  他说他希望过三毛的流浪生活,走过埃及金字塔,走过撒哈拉大沙漠,还要去法国的普罗旺斯,去看薰衣草和向日葵。像《蒲公英的约定》MV里的周杰伦一样走过世界的每个角落,那是他最向往的生活模式。
  
  他说他以后不想在别人手下上班。什么时候必须上班,什么时候必须出差,这样太压抑也太不自由了。如果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想工作的时候就工作,想玩的时候就玩该多好。可以在自己家里,写几首歌赚点钱。而且那家还在海边,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日出日落。
  
  他说他热爱音乐,厌恶呆在学校里读书。他们的数学,他们的物理,他们的化学,都是他不感兴趣的,而他又不能接受别人在他面前炫耀他不感兴趣的东西,所以必须迫使自己去学那些厌恶的科目。有些事他的自尊心无法做到隐忍。
  
  他问:“是不是大家很看不惯我逃课?”
  
  我点点头。
  
  他说:“其实,别人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的。”
  
  但是,我知道,他怎么可能无所谓,一个人怎么可能只走自己的路。
  
  他,有时候真的很孤独。
  
  我突然觉得他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而不仅仅是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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