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三日,立春。
春节假期过后的第一天,一部延时摄影作品悄悄地传播开来。流动的蓝天白云相依相偎,熟悉的地标景致不断闪现,这是石家庄人每天生活的城市,这是《石光流年》五年记载的面容。
邢硕,延时摄影短片《石光流年》的作者,他没有想象中魁梧的身材,却有着比小麦色还要深一号的皮肤,大眼睛,一笑若隐若现的虎牙,仿佛还有些腼腆,这是初见时的第一印象。
在万达广场这样城市感极强的地段,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似乎颇为不易,最终定在了商场二楼的KFC,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人来人往的步行街。邢硕点了套餐,外加给我一杯橙汁。他边吃边聊,因为下午要上班,只能抽午饭的空档儿,时间虽紧,但他吃得极慢。
《石光流年》,致唯一的城
《石光流年》由三部分组成,“小城故事”“山河故人”和“夜夜夜夜”。很多庄里人看到后都大呼“过瘾”,这些美的存在该是人们最初的记忆,正如邢硕在2015年记录下的一段话,“石家庄对于我来说有特殊的情感,我小学、初中、大学都未曾离开这里。”他用五年的时间完成玩摄影以来第一部可称得上作品的作品。“石家庄天气好的时候不是很多,尤其冬天,把这种东西拍出来,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往大了说是为这个城市留下點什么,往小了说,就是对自己业余摄影的挑战。”他如此评价此次举动。
可能正是应了“年少轻狂”的血气,当邢硕看到由两岸三地的摄影师合作拍摄的延时摄影《韵动中国》的时候,吸引他的不仅是既壮美又灵动的画面,还有“里面没有我的城市”的不服气。他喝一口可乐,很真诚地劝我好好看看这部延时摄影作品,“你一定会被它打动,一帧一帧连接起来的动态画面,时间压缩、节奏变化,完美地表达了时间和空间的转换,那种看我祖国大好河山的浩瀚感,冲击力极强。它比摄像机拍摄的东西更精细。”可长达十分钟的短片,却没有石家庄的镜头出现,由自豪感之外生发出的失落不断蔓延,这种失落成了《石光流年》的催生剂。
很多时候的一时冲动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一种是发热的大脑隔夜便凉了,一种是为此冲动纠缠不休,然后水到渠成。显然,邢硕属于后者。他最初并没有想着一定要拍个东西出来,只是从2011年无形中开始积累素材,没有任何计划,“就是一味地去做,想那么多也没用。”他靠在座椅后背上,瞬间来了兴致一般,“我是一定要先拍城市地标的,电视塔、火车站、西柏坡、河北博物院等,剩下的我会按照自己的审美喜好找点拍摄,比如楼盘、CBD、东华书店,甚至一些街道和小景致。”在“小城故事”里,你会看到很多几乎每天流连穿梭的地方;在“山河故人”中,你能感受到市区周边那些迷人的景点;在“夜夜夜夜”中,是无数个夜晚的斗转星移和霓虹闪烁的石家庄。
对于摄影师来说,拍景观,云是至关重要的因素,“没云的天气拍出来的片子差远了”。所以近些年,邢硕最关注的就是天气。而石家庄的天气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尤其冬季,等个上好的天儿并非易事,拍不成的时候也很多。记得有一次,他听天气预报说有流星雨,算好了时间就往西山赶,机子架好,角度选好,可拍了一晚上也没拍到一张像样儿的片子。
除了自然环境的影响,人为的因素也有。让邢硕印象最深的是拍摄受到阻挠,他并不知道诸如某个广场不让拍的原因,也不能理解,“也可能是觉得我有什么不良企图。”他面无表情,替那些阻挠拍摄的人辩解。更甚者还有明里暗里要收费的,如果不过分,他是二话不说便会满足那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只要不影响我拍摄,都行。”
在最后一个章节中,有个冀之光塔的夜景。邢硕从第一次去拍到完成用了两年的时间,而拍摄最成功的那次却只用了两个小时。也许很多时候,坚持的意义不是为了完成什么而努力,而是终于等到你。在冀之光塔之前,他还拍过已被拆除的“狮身人面像”,他说,“从摄影角度看,那个拍得也很漂亮,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放进片子里。”
邢硕积累了大概十万张照片,最后被我们看到的也仅剩下五万来张。他跟我解释:“正常情况下,一秒钟内至少要24张照片,肉眼才感觉不到是卡的,有些镜头需要加速,一帧会达到72张,所以一个景点就可能需要五六百张照片。”他用了五年时间拍摄,一个月做后期,最后凝聚成六分钟的短片,致他唯一的城。
用自然的状态表达内心
《石光流年》的发布,惊艳了很多人。这之前,邢硕是个摄影新手。电子商务专业毕业,却自认为“写东西还行”选择了媒体,三个月实习期的工作是卖报纸。他被分配到老火车站,地段还不错,人流多,每天清晨五点多去报社取报纸,自己按份儿整理好才能拿出去卖。对于卖报纸的时间点他也有一套,“十点钟之前是卖得最快的时间点”,一天卖七八十份儿才能完成业绩指标,卖多少会决定你什么时候回单位。在邢硕看来,能进媒体工作还算比较顺利。
但步入正轨后却遇到了诸多困难,“不是业务上的问题,是很多需要从长远考虑的事情。首先,长期负责一个版面,写作风格会陷入一种模式,和我思考问题的深度、广度不能相融合,更承载不了;其次呢,编辑这个工作让我焦虑。”但他强调“离开不是脆弱,是不成熟”。
在媒体的日子有煎熬,但人在煎熬中的成长是最快的,摄影对于邢硕来说便是意外之喜。他说人对审美这种东西是天生的。他怀着各种疑问自己琢磨、请教摄影记者,并入手了人生中第一台相机——Nikon D40。刚开始接触摄影的前两年邢硕并没有什么进步,随着审美的变化,专业知识的给养,质的飞跃只是早晚的事儿。直到现在,邢硕已经换了三台机子,甚至为拍摄《石光流年》,去年还购置了无人机,“因为有些视角只能用航拍来展现才能达到理想的状态,新火车站和高铁的镜头就是。”他很坦诚地告诉我航拍是朋友完成的,“这个得实事求是。”
有些选择一旦拍板,便无路可退。邢硕的摄影旅程才刚刚出发,接下来的计划是拍摄荒村。其实在拍《石光流年》太行山部分的时候,“荒村计划”就已经开始了。“河北省撤村并村必然会有很多荒村出现,这些村子看起来颓废,却是人们生活的轨迹。我觉得这个是有价值的,尽管目前看来很小众,需要时间验证吧。”他曾在自己的公众号里写道:“岁月永是流逝,文明向前,历史在后。在开始和结束的时光里,乡村所代表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正被逐步置换。我们曾经的心灵栖息地悄无声息地远去了。”
拍摄荒村是为留下资料,没有期限。而对于想拍一部张家口的延时摄影作品,他也辟谣,并不是因为2022年的冬奥会,完全是出于太喜欢这座城市了。多年前,他的一个大学同学这样介绍自己:我来自塞外古城张家口,那里风光秀丽,景色优美……邢硕曾嗤之以鼻,如今,五体投地。他每年都会去张家口的小五台山,他称之为“洗礼”,“小五台山是自然保护区,是太行山脉最美的地方,草甸森林、溪流鸟鸣,那些风景独一无二。”他希望自己能成为自由职业者,那样会有更多的时间拍出自己满意的片子。
“花那么多时间外出拍片儿,对工作和生活有影响吗?”我问。
他嘴角一咧,拿起可乐喝了一口,说:“除去上班时间,我的第一选择是喝酒,第二才是拍片儿。如果天儿好,又没有酒喝,那就只能去拍片儿喽。”他又笑,“大家可能觉得我付出了很长时间,五年嘛,其实没有那么夸张,这跟别人健身、逛街、踢球是一样的,没有这个事情做还会有其他的事情做。我也只是利用这些时间集中做了一件事,不能说呕心沥血,至少是不遗余力。”
在邢硕的个人公众号里,几乎每一篇图文消息都有引用中外名家的诗篇,也有很多人留言说他是文艺青年。一丝难为情的表情从他脸上飘过,“我觉得我不是,”又补充说,“不全是吧,可能有那么一丁点儿气息,但我不太喜欢这个词。我还是比较接近自然的状态的,之前挺爱看书的,现在看得少了。”他很喜欢余秀华的诗,欣赏她的文笔和味道。也许他们有着共同之处,都想表达自己内心的东西。
编辑:赵云旺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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