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小川

　　

　　摘 要：出版学术专著是美国人文社科学者职业晋升的主要途径，而人文社科学术专著主要由美国大学出版社出版。由于图书馆预算危机，人文社科学术专著失去赖以生存的图书馆市场，传统的学术专著出版模式难以为继，大学出版社迫切需要为学术专著找到一个新的模式。业界公认，开放获取是学术专著的必经之路，现在，美国的开放获取学术专著有许多不同的出版模式。

　　关键词：大学出版 开放获取 学术专著

　　美国大学出版社的主要业务是人文社科专著。学术专著代表人文社科研究的最高成就，而且纸质版学术专著仍然是人文社科研究成果的首选格式。一方面，年轻的人文社科助理教授必须出版至少一本专著才能获得终身教职，而且必须在大学出版社出版；另一方面，由于图书馆的预算危机，学术專著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图书馆市场。直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大学出版社每部学术专著的平均图书馆销量有1500－1700册，这个销量刚好支付学术专著的直接和间接出版成本。今天，一部学术专著的平均销量通常只有300－500册，出版这些专著需要大学的内部补贴或慈善机构的资助。

　　面对学术专著出版困境，人文社科学术专著出版迫切需要新的出版模式。这个新模式既要为学术专著提供可持续的出版资金，又要使学术专著得到更多的读者，扩大学术专著的影响。与此同时，美国社会各个方面越来越期望学术内容应该公开、免费提供给所有人，这也是联邦政府资助机构的法律要求。开放获取出版模式（Open Access，简称OA）在学术专著出版势在必行。

　　开放获取模式在科技期刊出版中已经被普遍接受。在开放获取期刊中，出版论文由作者或科研资助者支付文章处理费（Article Processing Charge），以支持论文的免费开放。

　　学术专著开放获取模式之一是由出版社向作者收取图书处理费（Book Processing Charges），类似于开放获取期刊的文章处理费，但是这个模式在人文社科作者中难以推广，原因是学术专著的制作成本远高于期刊论文，而且联邦政府和慈善机构的科研资助很少投入到人文社科领域，人文社科研究人员没有科研经费用于支付OA专著的图书处理费。

　　于是，美国的OA专著尝试从图书馆的预算和大学教务长的预算来支付专著的图书处理费，同时大学出版社也补贴了部分OA专著的出版成本。

　　目前美国的OA专著出版模式有两种：一次性支付和持续支付。一次性支付类似图书处理费，由于人文社科教师没有足够的科研经费，OA专著的图书处理费通常由作者所在大学的图书馆支付；持续支付又称为“订阅开放”（Subscribe to Open），类似图书馆订阅期刊，图书馆的付费通常根据大学的类型、规模和地理位置分为不同等级，图书馆可以承诺每年或多年参与。

　　一、一次性支付模式：TOME

　　2017年，美国大学协会（the Association of American Universities）、大学出版社协会（the Association of University Presses）和研究型图书馆协会（the Association of Research Libraries）联合发起了一个为期5年的OA学术专著试点项目，名为“迈向开放的专著生态系统”（Toward an Open Monograph Ecosystem，简称TOME） 。这个项目的名字很妙，因为tome这个单词也指“一本大部头的学术图书”。

　　TOME尝试由大学出版社与高等教育机构合作出版OA专著的出版模式。参与TOME的机构包括美国的大学、大学图书馆和大学出版社，大学和图书馆承诺向大学出版社提供资助，以支持出版OA学术专著，建立一个具有可持续性的学术专著出版资金渠道。

　　TOME的出版资助来自大学图书馆或教务长的预算，由学校和图书馆担任资助机构，支持本校教师写作的学术专著出版。最初参与TOME项目的14所大学承诺：5年内每所大学每年资助3部由本校教师写作的学术专著，字数不超过9万字，每部学术专著补贴1.5万美元。相应地，参与TOME的大学出版社承诺出版TOME资助的学术专著、专著的数字版开放获取（纸质版仍需付费购买），并将电子版存放在各个开放取存平台上，如Open Research Library、 OAPEN、the Directory of Open Access Books、the HathiTrust Digital Library。

　　TOME项目对后续加入的大学没有每年资助3部专著的硬性要求，大学只需承诺资助1.5万美元，即可出版TOME专著。

　　（一）TOME专著的出版流程

　　TOME专著的出版流程与非OA专著的出版流程一样，必须经过严格的同行评审和专业编辑，营销推广也与传统出版的学术专著相同，并不因为是开放获取模式而在内容质量和营销力度上有所不同。教师向参与TOME项目的大学出版社投稿，出版社经过评审接受书稿后，向作者所在的大学提供详细的出版分类账单，大学教务处或图书馆根据账单向出版社提供最多1.5万美元的出版资助。共有20所大学参与TOME项目，包括康奈尔大学、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纽约大学、杜克大学等；参与TOME项目的大学出版社达到66家，包括康奈尔大学出版社、密歇根大学出版社、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出版社、弗吉尼亚大学出版社等。截至2021年，有30家大学出版社已经出版了102部TOME资助的OA专著，这些专著一共获得了150万美元的资助。[1]

　　（二）TOME专著的出版成本

　　TOME项目的资助标准为1.5万美元，确定这个最低资助金额是参考了2014年梅隆基金会资助的一项学术专著出版成本调查，这个调查详细地探讨了制作和传播高质量同行评审的学术专著的“第一份数字文档”所需的出版工作和成本类别。

　　根据这个2014年的调查，一部学术专著的平均“基本成本”为28747美元，包括间接费用在内的“全部成本”为39892美元。在被分析研究的382部专著中，只有不到5%的专著的“全部成本”低于2万美元，最低的“全部成本”也达到15140美元。[2]

　　2021年9－10月，美国大学出版社协会聘请两位专家调查了TOME专著的出版成本，了解1.5万美元的资助在多大程度上支付了TOME专著的出版费用。这两位专家也是2014年梅隆基金会资助的学术专著出版成本调查的作者。

　　两位专家研究了57部TOME专著，发现TOME专著的平均总成本（直接成本+间接成本）为19954美元，最低成本为6495美元，最高成本为35547美元（见图1所示）。57部专著中有46部的出版成本超过了1.5万美元，并且两位专家认为这些成本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继续上升。

　　TOME是一次性付费，基本上是一种“图书处理费”模式，不过“图书处理费”是来自大学的教务长预算或图书馆预算，而不是来自作者自己的经费。显然，1.5万美元的资助是不够的，不足的部分还需出版TOME专著的出版社来补贴。

　　但是，传统出版的学术专著也是每部都亏钱，根据加州大学出版社的数据，一部传统出版的学术专著平均要亏损1万至1.5万美元。大学出版社通常要求作者为自己的专著去争取赞助，出版社也需要从自己的大众图书和教材及期刊的收入来补贴亏本的学术专著业务。换句话说，OA专著的亏损并不比非OA专著的亏损大，但是OA专著的传播力和影响力远大于非OA专著。[3]

　　二、持续支付模式：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的“直接开放”

　　2021年3月21日，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推出一个“订阅到开放”OA专著尝试，名为“直接开放”（Direct to Open，简称D2O）。

　　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建于1962年，出版范围包括科学、技术、艺术、社会科学和设计领域的图书和期刊。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每年出版大约90部学术专著，这些专著分为两个板块，一个是人文与社会科学板块，一个是科学、技术、工程、数学以及艺术与设计板块（STEM + Art & Design），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迄今已经出版了2500部学术专著，每个板块各占一半。这些专著的电子版构成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两个长销书（backlist）专著数据库，储存在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的数字平台MIT Press Direct，供图书馆付费订阅。

　　D2O由参与的图书馆支付订阅费，图书馆可以同时订阅两个板块或其中一个板块，订阅时间可以是一年、两年或三年。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为每一个板块预先设定了一个年收入总金额，称为收入门槛，来自图书馆的订阅费一旦达到一个板块的收入门槛，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就将那个板块当年出版的所有专著放进D2O，电子版开放获取（纸质版仍旧需付费购买）。参与D2O的图书馆越多，每个图书馆支付的订阅费就会相应减少。

　　图书馆支付的D2O订阅费不是支持某一部专著，而是支持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当年出版的全部专著。换句话说，支持D2O的图书馆不是为自己图书馆的馆藏付费，而是为开放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的全部新专著提供资助，让全球读者受益。

　　参与D2O的图书馆除了享有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当年出版的全部新专著的电子版使用权，同时还可以免费获得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两个专著板块数据库的访问权，支持人文社科板块D2O的图书馆将获得人文社科长销书数据库访问权，支持科技艺术设计板块D2O的图书馆将获得科技艺术设计长销书数据库访问权，支持两个板块D2O的图书馆就获得两个数据库的访问权。访问权的期限与图书馆参与D2O的时间一致，为一年至三年。

　　D2O向图书馆的收费分为16个价位，这些价位基于许多因素来确定，包括图书馆的预算、学校规模以及授予学位的种类，授予博士学位的大型院校的收费高于仅授予本科学位的小型院校。不同的价位保证D2O模式对所有图书馆都公平且可以承受，但是，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设定的D2O收入门槛仅能支付专著直接出版成本的50%，另外50%的直接成本将由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利用自己的資源来支付，这些资源包括麻省理工学院对出版社的机构补贴，以及来自出版社其他图书和期刊的收入，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并支付专著的间接出版成本。

　　图书馆承诺参与D2O的截止日期为2022年11月30日，图书馆可以选择参加一年、两年或三年。如果一个板块在截止日期都未达到设定的收入门槛，那个板块在2022年出版的新专著就不能转为开放获取，但是那些在截止日期之前承诺支持D2O的图书馆仍将免费获得相应的长销书数据库访问权，而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不向图书馆收取D2O订阅费。[4]

　　全球已有265家图书馆签约参与D2O计划，截至2022年7月，D2O已经达到了两个专著板块的预定收入门槛，出版社宣布，2022年出版的80部学术专著将全部转为开放获取。[5]

　　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发现，开放获取学术专著的读者人数高于传统专著，虽然一部纸质版学术专著的销量只有几百册，但是这些专著的开放获取版本中的章节已经被下载了2.5万多次。章节下载次数最多的新专著包括《主动推理：心脑和行为中的自由能量原理》（Active Inference： The Free Energy Principle in Mind Brain and Behavior）、《K-12中的计算思维教育：人工智能素养和物理计算》（Computational Thinking Education in K–12：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Literacy and Physical Computing）、《溯因推理的艺术》（The Art of Abduction）、《认知机器人》（Cognitive Robotics）和《一个理论物理学家的回忆：穿越弦黑洞和元宇宙之旅》（Memories of a Theoretical Physicist： A Journey across the Landscape of Strings Black Holes and the Multiverse）。[6]

　　D2O在2022年成功开放了80部学术专著，2023年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将寻求更多图书馆参与D2O计划。

　　三、“订阅到开放”的最新尝试：“开放之路”

　　2022年，美国学术协会理事会（American Council of Learned Societies）、密歇根大学出版社、北卡罗来纳大学出版社和图书馆技术公司Lyrasis联合发起一个“订阅到开放”OA专著试点项目，名为“开放之路”（Path to Open）。

　　“开放之路”的设计是：将多家大学出版社新出版的人文社科专业的经过同行评审的学术专著汇集起来，先由图书馆付费订阅三年，以此收回这些专著的出版成本，然后在第四年将专著的电子版转为开放获取，向全世界免费开放（纸质版仍旧向图书馆和读者销售）。

　　“开放之路”项目出版的专著由JSTOR管理。JSTOR是一个数字内容平台，隶属于教育与文化咨询公司Ithaka S+R。JSTOR已经有数以千计的出版商和图书馆合作伙伴，目前平台上有75个学科的1200万篇期刊文章、图书、图像和其他重要资源，每天的用户达数百万人。

　　“开放之路”于2023年作为试点启动，计划在2023年秋季出版100部学术专著，从2024年开始，每年出版300部新专著。

　　迄今参与“开放之路”项目的大学出版社包括密歇根大学出版社、北卡罗来纳大学出版社、普渡大学出版社、利物浦大学出版社、阿比林基督教大学出版社（Abilene Christian University Press）、马萨诸塞大学出版社、俄亥俄州立大学出版社。

　　“开放之路”为人文社科学术界提供了一个适合各种财务状况的图书馆和学者出版OA专著的途径：图书馆获得可负担的高质量的最新学术专著、大学出版社能够可持续地出版OA专著、全世界的读者可以免费阅读有价值的内容、作者能够获得全球读者。[7]

　　（作者单位系美国佩斯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