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今夜起,我下定决心——把我青春的想象粘贴在蓝天上,让星光也养成河流的习惯,在我的生命里汩汩流淌并闪烁。高山之子,曾立下四海为家的宏志,那么轻易地就放下了悲凉和惋惜,编织草木之心,见证人世的炊烟与春天。
“关于起源、山神和意志,谁能找到对等的修辞?”
粗略而简单的回答不能满足于你。
我暴露出这天性中尖叫的快感,均衡固步自封的挑战。
普照!
从这个春天开始,故乡腐烂的门槛儿可以作证。似水的年华不必追忆,诡秘无寿,谁也离不开自己最为真挚、朴实的内心。我是大兴安岭的少年信徒,放牧万亩山林于冰湖之畔,西伯利亚虎、东北豹、香獐、梅花鹿,苍耳占卜条条叶脉,寻找核桃木鸣琴铮铮的青铜时代,我争取做一个干净的人,用露珠洗涤真知,静卧良宵半坡积水,高崖之下松烟屡屡结痂。
“你能找到对等的修辞吗?”
是大雾中的一道闪电啊!
二
从来不想做外乡客,所以我诅咒危机四伏的衰老;我憎恨勇气过快地消失,所以早就沿着西门内斯的诗行远离家门。但我不能忘记高山留给我的恩泽和念想,更不能在温存之地发出轻柔的叹息。清风朗月,逐大河奔涌;云朵南行,若火焰高升。
枝繁叶茂的孤独者,我留下你有何意义?
地平线的轮廓更具说服力,谁能再次眺望苍穹?
我不能用平原的高度仰视你,大兴安岭,你俯瞰的北方大地播满幸福的流量,圆润清爽,万物更新,一片美景,足可以促膝谈心。我不祈祷天堂漏下的一丝光亮,八月的萤火虫提灯与我患难与共。
季节更换了口味,我不能!
我不能在圣灵的头顶画一个虚假的光环。
我不能在一帧时代的风景里添加无端的浪沫。
我还是束紧自己的背囊吧,在没有确定终点的时候,不使脚步歇息。我赞美路边的花草喑哑的歌喉,它们在黄昏的合唱,使多少人驻足聆听!
三
在云朵与云朵之间,我曾期待一块鹅卵石的飞天。这重击下秩序的纷乱,有时会让邂逅变得那么有力,又色彩斑斓。谁能为之凝神?谁又能抽取木偶肋骨修补天空之城中的浪漫抒情?
我更像一个诗人,借助公众的美感,踏上山中那条蜿蜒的小路。我低声吟诵内心翅翼的丰满,象征不被亵渎的理想贴有正义的标签,飞跃无形高崖一般的围墙。
作家横光利一说:“山中岩石,堪为岩石。”
那么我也顺便抄下川端大师的句子吧,“一朵白色的小花正在开放,仿佛贝壳一般坚硬。我将其握在手中,却惊奇地发现柔似棉绒,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还说:“这么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令感情产生了巨大的波澜。置身于此,其他所有的感情刺激都微不足道。”
和所有的清纯相比,丈量幻境的人最能抵达事物的末梢,就像大兴安岭从不吠叫,但其流泉的回响不亚于灯芯化石那般永恒。
啄木鸟在追赶落日,春风必然泛滥秋雨的横行。
远足的杂草种子皆有思想,雨滴使其吐露心声。
四
在大兴安岭的清晨,我踏进曙色,踏进一只鸟的歌喉里,我的思想成为音符的一份子,我心的律动是斜风淡雾中隐隐的雷霆。一切都完好无损,可以献上光明中的野百合,那黄金般闪烁命运的皱纹,始终牵绊着云端深处汹涌着的悲喜。打开缪斯许下的承诺,让它轻轻擦去愤怒和柔情遗落的狰狞。
我沿着山脊向上,以殉道者的方式绵延起伏。
在峡谷的缝隙里,孤独和死亡蜕变成天空的立柱。
远东男子的血液里不缺铁,更不缺少重生之后的自由呼吸。
一种悬疑,抑制不了朝霞的漫溯。
我创造了自己的转折,用三原色涂抹纯粹的记忆,双翅如烈焰,就那么放肆地升腾燃烧,在山脚的纪念碑上打磨图腾的骨骼。从来不空虚,不相信悖论的存在,方向也许是无门的岩壁,但是,时间自会均衡宽窄不一的纪年。
一只鸟的歌喉,它所有的婉转都是纯净灵魂的福音纳入,任何寂寞都均匀如沙,其脆弱的内质,无论怎样婆娑,也是迁徙中困顿的幻影。不眠的树顶之蛙,你又能掀起怎样的森林风暴?更大的摧殘也不过是山林之王置于腐殖土上的又一顶生锈的桂冠。
纸上的痕迹,终不如脚步丈量出的事物真切,树叶如刀,割下的正是虚伪黑暗中的那些计算,以及计算所呈现出来的齿状的荒凉。
责任编辑?乌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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