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上班没几年,赶上企业改制,就自个儿开了家汽修厂,其实也算不上厂,就是个门市,干的还是老本行——钣金和喷漆。隔壁还有一家汽修门市,是大川原来的同事大柱开的。
大川的技术是没说的,就拿钣金喷漆这活儿来说,受损车身在哪个部位切割,怎么焊接,调漆,间隔多久喷漆,喷几遍漆,都能把握好火候。经他修完的车,跟新的一样,不是非常专业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大川有这两把刷子,还得感谢他的师傅老耿。
说起老耿,在老修配厂工作那阵,可是名声在外的人物。唯一可以和他比肩的就是修理发动机和电路的老刘,老话说,一个槽子拴不住俩叫驴,他俩并不在一个车间,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一个槽子”,可俩人好像天生相克,谁也不服谁。年底了,厂子评先进,基本上都是他俩的。有一回,局里只给一个先进的名额,老耿参加了表彰大会,回到厂子很多人都来祝贺,只有老刘很不屑。“显摆啥啊,领导找我先谈了,叫我让给他。”老耿很受伤,找领导问情况,领导也很无奈,只好实话实说,“毕竟只有一个名额,怕老刘有意见,就先做做他的思想工作。”“那意思,我不如他呗?”“还是你略优一点,先进不是给你了吗?”老耿梗了梗脖子,感觉这个先进有点胜之不武,“哼,下次我也让他一次。”
几天后,机会来了。刚从技校毕业的两个小青年分进厂子,领导叫老耿和老刘分别带徒弟。老耿表态说,“老刘,我也让你一次,俩小子你先挑。”老刘一点也没客气,先挑就先挑,“修电路得脑子灵光,我就收大柱做徒弟。”老耿就只好接受看着有点闷的大川做了徒弟。刚开始学徒,老耿是真严,叫大川每天提前一小时上班,手把手教他,偶尔年轻人贪睡,起床晚了,大川就低眉顺眼,果不其然,遭来老耿一顿臭骂。骂归骂,然后还是继续手把手教他技术。月底,大川领了第一个月工资,请师傅到小酒馆喝一顿,老耿也没拒绝。喝着喝着,爷俩就掏开了心窝子,大川也不闷了,“师傅啊,您老忒严了,我好几回都不想学了,可是我爹不让啊,把我骂得那叫狗血喷头。哎,摊上一个爹,一个你这样的师傅,我的苦日子啥时候是头啊?”大川故意做出痛苦的表情。“川兒啊,师傅是恨铁不成钢啊,恨不得把我这两下子都教给你。记住,你一定得比老刘的徒弟强,给师傅长脸。”“哎,我爹也是这样说,叫我给他长脸。”“你爹这人真不错,有机会得和你爹认识认识。”“啊,我爹在外地工作,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哦,那就算了。”
面对着一天不如一天的经营状况,厂子里好几天没有车修了,大川想偷懒,老耿一立眼睛,“咋了,赶紧上喷枪,自个儿练习。”大川溜溜地准备去了,开始一丝不苟地练习喷漆。老耿端着大茶缸子走过来,“川儿啊,你说的苦日子怕是快到头了。”大川瞄了一眼师傅,没接话,继续练习,比以前更认真。
不久,企业改制了。老耿、老刘等年龄大的,提前退休。年轻的,有愿意留下来的可以留下,只是厂子由原来的国营变成了股份制;不愿意留下的,一次性买断工龄,可以自谋出路。
大川就自己开了专修钣金的门市部,开始起早贪晚地创业。老刘的徒弟大柱挨着大川也开了门市,干得也是老本行,专修发动机和电路,两家虽说都是修车的,但是不犯冲突,而且还互补,哥俩的生意都不错。老耿退休后,在家安享晚年,到公园遛遛弯,和老同志下下棋。照说,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可是,老耿有点闲不住,上次电话里大川说要请他当技术顾问,老耿当时说,我那点本事你都会了,还顾啥问?别给你添乱了。说归说,心里还是有点活泛。自从大川认老耿当师傅,逢年过节,必到师傅家看望,有活就干,赶上饭时,操碗就吃,时间来得及,师母就给做俩菜,爷俩喝两盅,师徒处得跟父子似的。
这天,老耿没事,想起“顾问”那事,就溜溜达达到了大川的门市。看着门前停着好多待修的汽车,老耿就为大川高兴,站在边上看着大川他们忙乎,也没打搅。看着看着不对劲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两家门市间穿梭,这不是老刘吗?他帮助他徒弟大柱,这没毛病,可是他在我徒弟这里搅合什么?老耿心里来气,嘴上喊道:“大川,你这怎么改修发动机了?”这时候,一头汗的大川看见师傅来了,一激灵,赶紧跑过来,“师傅啊,您老人家来了咋不打个电话呢,我接您啊。”“你现在翅膀硬了,还知道我是你师傅啊?”“师傅啊,老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就是我第二个爹啊!”大川嬉皮笑脸地哄着师傅。
看着老耿脸色不好,老刘就笑呵呵地说,“老耿啊,都多大年龄了,还在和我较劲啊?”“你不是一直都不服我吗?”大川就抢过话,“师傅啊,我爹背后最佩服你了,要不……”大川说到这就捂住嘴,瞅一眼老刘,又瞅一眼有点蒙的师傅,“川儿,你爹……”一直没插上嘴的大柱说话了,“耿师傅啊,大川的爹就是我师傅啊!”
老耿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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