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仁波齐的思绪
我来之前听过，它的身上
是终年不化的积雪
无数虔诚的仰望，也不能使它
柔软一分
我来之前，听过它的外形
像一座金字塔
圣山的神灵，在一次次跪拜下
孕育了崇高
我来之前，向往她的怀抱
就算山路很长，就算崎岖不平
就算我们的悲悯，要越过朝霞
但，路在前面
我来之后，所有想法都消失
冈仁波齐。只要喊一声你的名字
内心的杂音，就会被洗涤干净
只剩下阳光，伴着泪水一闪一闪
孤本纳木措
须是从三千年前，就开始造访
把脚步放得沉重一些
最好惊动世界屋脊上，已经
沉睡的蒿草
鼾声虽大，但不及经幡的吹动
呼吸虽促，但不及草地的斑斓
浓郁只需要答以，一半春的风骨
这就足以构成我要唤醒它的理由
它手中有苍鹰，可盘旋在辽阔之上
我心中有向往，可站在高崖邊
喊出晚霞的姓名
可是啊——
你我未曾共过一盏茶的工夫
我便不敢，让你吹奏出十万吨的洁白
我敢做的也就是一梦：不过
落日到星空的距离
下次你路过的时候，纳木措的四千米海拔
已被银河隐去
我们只记得当一块石头
合起手掌，纳木措的味道
——叫做孤本
那曲河的充盈
自西向东，流水经过干旱
表露出野生者
不曾畏惧的决绝。春天
素来大方，从未怀疑过清凉的发散
定下了不容置疑的规则
平生的哲理在一条
过于单纯的小溪里图穷匕见
而清水，滋养出跳动的鲜鱼
白日的梦幻颇为真实，在任何情况下
都会被认为像是奇山异水——
岩壁桀骜，头颅始终高昂
它遮住的乡愁，使渔歌不断忘词
可我们总要下山。总要碰上
那扑面而来的充盈
一旦遭遇，“不论是谁的影子
都要被光雕凿”。都要换上一副
挥舞的模样
相? 遇
珠峰路上遇见一位老僧
我朝他致意，他朝我合十
我在他头上看见风吹乱的帽子
他在我头上看见，风吹动的经幡
分别时，他朝我致意
我朝他合十
我半身袈裟落地
他半身尘土飞起
玛旁雍措：瑶池书
酒过三巡，湖水亦可醉人
大到直下三千尺的飞流，都想
直接饮入口中。
那便是我，一个俯首的理由
黄昏，万物举起澄澈相迎。而半山腰
依旧挂着光阴的偏转
我如旅人一般造访
再度看到，夜明之珠的璀璨
由此我确信——
人间有瑶池，深藏于天空之中
可以忽逢桃花林
可以忘路之远近。可以提笔
就落成一册相忘的江湖
“明澈如酒，酒有时也制造历史的清醒”
一道山岭
十二月的西藏，白雪吞噬了高原的本色
一个洒落人间的精灵
带着寒冷，带着寂静
阻断了通往哨所的路途
车马慢，上不去的时光开始悄然无声
淹没的脚印，为边关的岁月作证
雪地里，依旧有着一个个坚毅的身影
那是在严寒里，不断打磨自己的哨所官兵
下达科目，他们转身匍匐进风雪
握枪训练，全部脱掉手套面对凛凛寒风
青春和热血，在冰天雪地里释放壮志豪情
高山寒雪里的风骨，呼出的白气
凝结成了枪托上的冰霜
而此刻，在祖国的大门
他们站成了一道山岭
边关曲
头顶上的棉帽，顶上了厚厚的雪
眼睛上的睫毛，挂上了厚厚的霜
所见的树木没发生过绿叶
所见的太阳没融化过坚冰
他常常把话说给一匹马听
给它说今天的新闻
给它说明天的蔬菜
给它说十年前的故事
给它说十年后的预言
只有它的腿，能够自由地走在这片雪原
即便在零下二十几度
它也从未偷懒
老朋友永远都知道，他什么时候要停下来
只要狂雪遮住了帽沿
它会停留一分钟的时间
让他擦亮被覆盖的军徽
以及回望
边境线上一串串深深的蹄印
鹤有白处
仍不知名的火苗，如夏天的湿漉和沧桑
在星辰中丢失难忍的消亡
不入史书、等待启示，在安定之前
更为清晰地飞起
接近着冰点。柔软一触
即发，用畏首畏尾的翅膀占据帆影
我唱着一支陌生的歌谣
九月的朴素解释着，我拥有的孤独
变幻无常和怜悯，勾勒出遮不住的边界
——无话可说一点一点地织好了罗网
马蹄声消失的时候
石板上的声音回归的时候
都能完成哑剧中的一个细节
巨大的鹤，有巨大的白处
说出的哈气，也是巨大的神迹
只不过现在，我更需要
拒绝落到井底
编辑导语：诗人行旅的脚步带着虔诚，所见所闻即所思所想，由所感所悟形成了独属于自己的意象和情境。无论是高原独特的山水人文，还是坚守边关高寒艰苦地带的解放军战士，都被赋予了诗意的光晕，实现了对物象思辨性的深刻抒写。
责任编辑：子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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