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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蝉

时间:2023/11/9 作者: 骏马 热度: 16948
董国宾

  季节在奔走,夏日最疯狂,太阳摇荡着一轮火球一个劲地往前滚。风隐了翅膀,卷起一团热浪吞吐世间的炽烈与狂热。鸟儿飞入密林,萤火虫躲在夜间闪萤光,田地捧起一把把滚落的汗珠在疯长,一只只金蝉扯着嗓子唱欢歌,这个醒透的季节在狂奔。

  田畴郊野,绿叶翠蔓,一片片土梁,繁枝蓬蓬。蝉鸣从绿树丛中一跑出来,夏意便弥散天地了。这猛夏的耳廓,夏蝉尽鸣,蝉声如沸,清越嘹亮,夏日听蝉,乃为趣事。

  醒来的夏天,蝉开始夺枝高歌,起初只有三两声,其声丝丝缕缕,清浅细滑,一转身无数只蝉纷纷牵起手,奏响宏大的合唱。蝉的歌声织成一张密集的网,一浪高过一浪,如鼓乐齐鸣,如浪潮迸涌,那气势似乎能把天空举起来。一缕蝉鸣是一朵红荷,缕缕蝉鸣捧亮了炽夏的眸子和季节的湖面。在夏天行走,走出盛大热烈,还收藏了深浓的记忆。蝉鸣声势浩大,金蝉卖力地合唱,还一会儿独奏,其声时断时续,或高或低,好一曲美妙的天籁之音!

  因了蝉鸣,遂喜欢上金蝉,也爱上了金蝉诗,一有空闲,便躲进古诗词的一角天空,举目高枝,聆听蝉鸣。南北朝萧子范《后堂听蝉》:“试逐微风远,聊随夏叶繁。轻飞避楚雀,饮露入吴园。”全诗紧扣听蝉,笔调清新,立意鲜明,细细品读似乎可以听到夏蝉的鸣唱,看到夏蝉的行迹。唐代卢仝《新蝉》:“泉溜潜幽咽,琴鸣乍往还。长风剪不断,还在树枝间。”寥寥几句,便将蝉鸣描写得栩栩如生,听那吟唱,像幽咽的流泉,仍响彻耳边。“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音”,宋代朱熹《南安道中》的诗句,即景写景,更是让人听出了高蝉之声的悠远及道不尽的余味。

  蝉乃区区寻常之物,却能博得人们的欢心,乡下小孩子捉蝉亦是一件趣事。他们爬树个个像个猴子,等爬上树梢,向正在鸣叫的蝉儿悄悄靠近,一只手便向蝉儿移去,忽然正在鳴叫的蝉就被捉住了。小孩子还会找来一根竹竿,将一团有粘性的面筋固定在上面,然后屏住呼吸躲在蝉的身后,举起长长的竹竿,一只只金蝉猛地便给粘住了。夜间捕捉蝉蛹,也是小孩子的最爱。夜色中,小孩子打着手电筒,在树林里来回走。有时候,一棵粗大的树上能捉到三五只蝉蛹。蝉蛹又称知了猴,爬到大树上的知了猴,手电筒一照立马就晕了。上去取下放进罐头瓶里,回家腌了,腌好的蝉蛹油炸,或者在铁鏊子上煎,香味扑鼻,又脆又爽,确为一道不错的乡间美味。

  自幼喜蝉,一有蝉的影子,便有了童趣和童思。夏天的园子里,又闻如沸的蝉鸣,从这耳熟能详的事物里,我还听出了乡音乡情,听出了奶奶的叮咛,还有镰刀收割五谷的“唰唰”声!

  画一个夏天

  夏日是最旺盛的季节,草木茂盛到了极点,小河涨满了水,天地间卷着热浪。

  绿竹一节节地往上蹿,像和时间赛跑。吊兰花冥想着一天要做多少事,甩开胳膊,像用力在划桨。草,知名的,不知名的,在原野上一刻也不停地跺着脚,好像马上就要跳出去,这一跳不知有多远。最沉不住气的是朝天椒,火辣辣的要和夏天比高低。说起来,西红柿性格就随和多了,但也不行,思想红彤彤的膨胀成一团火。蒲草是乡间的俗物,不曾想,也是很霸道,来不及眨眼,便呼啦啦涨满了泽塘,风起处,像一片有波浪的海。这个季节,能平静下来的事物不多,黄瓜算一个。黄瓜架蓬松着叶子,上面挂满了长长的像丝瓜一样的东西。不过,丝瓜长在秋天,再好顶不上用,倒是这长溜溜的黄瓜能解夏天的急。摘下一根,嚼上几口,狂躁的心立马便和缓下来。

  季节在奔走,夏天最疯狂,太阳摇荡着一轮火球一个劲地往前滚。风想说些轻松的话,想不到掀起的却是一股热浪。河川不息,山脉稳住脚跟想心思,万事万物一口气要做完各自的事。五谷埋下头去不说话,蝉不知夏天为什么这样急匆匆地走又急匆匆地来,天天响着嗓门不知疲倦地问个不停。油菜花一走,槐花就来了,灼艳的南瓜花不只为观赏。夏天的心思不张扬,夸张的是热烈。太阳赫然散发着热力,夏思已弥漫天地了。

  芦花还没白,大自然的园子里万般未竟的事一个接一个。蜜蜂像一球球绒絮,逆着阳光和风斜飞。这小东西,宛若梦幻般的身影怎会总是在路上?木栅栏边上,花朵一丛丛地开,粉色的,红色的,还有紫色的。它们像星星,还像一双双渴盼的眸。嘿,这一群爱做梦的孩子!

  热浪压过来,天空颇似低垂的帘,灰喜鹊差点骚动起来。冈峦耸翠,田畔吐绿,柿子一眼看到秋天里,五谷仍是埋头不说话。

  我想作一幅画,画一个真实的夏天,须饱蘸一下黑墨,着墨淡了,画不出它的炽烈。我想画一个夏天,先画它的面孔,再画它的翩翩绿衣,想不到,却画出一个月色溶溶、明净如水的夜。

  会飞的土地

  土地知道自己金贵,从没心思说闲话。

  大块小块土地手牵手向远处伸去,鹰鸟一样,不倦地仰天飞翔。

  天滚着天,月滚着月,年滚着年。一天紧过一天的日子里,土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没白没黑地做着天下最大的事。

  没人不知道,土地知根知底的伙伴是村庄。土地选择了村庄,村庄选定了土地。它们天天说着生命里最该说的话,想着岁月中最该想的心思和愿望。

  土梁上,一片凌乱的房屋松松散散地站立着。200户人家,不足300间屋。村子不大,每天发生的事,树叶一样拥拥挤挤地一片拍打着另一片。这就是我们的村子。

  村子里牛最卖力干活,足有一百头。有多少成年牛,就有多少牛车。老态龙钟的牛,牛车岁数自然会大些。我知道哪个路口停着牛车,哪个土堆旁有牛车安身。牛拉了一辈子车,驮了一辈子粮食,耕了一辈子地,到头来,仍有干不完的活。鸡鸭鹅满村子都是,整天吵吵闹闹,总归还是很听话。它们好像很复杂,个性很鲜明,其实很单纯,做事不作态,不肆意,用心能看出透明的东西来。树木和家禽一样多,或独立,或扎堆,形态各异地昂着头……飞鸟看起来很自在,喜欢在茂密的树上筑巢,在村里来回飞,它们巧舌多言,不像鱼,没谁是哑巴,大都能说些好听的。风,斜斜地刮过来,多变有个性,既温情,又刻薄。被柳枝摇曳着,又被柳枝阻隔着,春天来了就变暖,冬天来了就变寒。

  我们的村子,埋在密密麻麻的事情里度年月。

  在早晨的第一声开门声中,父亲走向了土地。脚步刚过,土梁上的开门声就连成一片。它们驱赶着早晨,驱赶着早晨的每一缕阳光和清新的空气。村东头,穿一件翻羊皮袄的冯老大,忙不迭地打开羊圈。村西头,李二叔一串咳嗽没有停下来,就跑去往牛槽里添草添料。大人小孩在每一寸熟悉的泥土上踩过去,一件件数不完的事情,很熟练地做过无数次。

  土地上田埂交错,每条埂子都伸向村庄,每块土地都思想贯通,每畦地垄都在乡村的岁月里奔走。父亲倾一生的精力,往田埂上培土,在细窄的埂子上行走一生的路。饮足了早晨的头茬子阳光,在无边的旷野和土地上,父亲把浓重的心思说出来,把最想说的话说出来。谁家的羊“咩咩”直叫,谁一顿吃了半碗饭,哪些老人在墙根晒太阳,哪个娃崽丢下书包就去割猪草,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惊一扰,村子里发生的一切,父亲都从心窝里掏出来。父亲的青年、壮年,过掉的时光,一个个远走的早晨,都说给了土地听。父亲把立在院墙的铁锨拿来,把闲不住的镢头拿来,每一铁锨、每一镢头都是一句话,这些稠密的话父亲准备用一辈子的工夫去说,说的话和做的事情一样多。

  土地把金贵的光阴,全部用来听父亲说心思,和知根知底的村里人打交道。与村子息息相关的话,最能打动土地,最能让土地在心里生根发芽。父亲顾不得风吹日晒,一门心思和土地言语,整天别无他事,美好的时光都耗费在土地上。父亲恨不得一口气把一辈子的话说完,把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物说个透,在永远做不完的事情里呼吸和变老。

  土地从没心思和游来移去的云朵打招呼,更顾不上和穿行而过的风说闲话,每寸光阴都想办法把影子拉长变大,把父亲说的话、视作生命的行走,伸手接过来结结实实变成长苞谷的种子、羊群可以追青逐绿的草滩、鸡鸭鹅展翅欲飞的羽毛,胸怀里藏着千百个一样的梦。土地大块小块抱成一团,做着天底下最美的事,让千事万物心里生出暖意来。

  土地知道自己金贵,没白没黑地听村里人说生命中最该说的话。镰刀挥舞的季节,土地像一片片金色的沙丘,从天际拥过来。要不是横在村边的路挡着,守家护院的树挡着,会一直拥到牛槽、墙根。每块土地都是村里人说话的地方,每寸土地都是期待飞翔的翅膀。过掉的早晨,行走的时光,等待的日子,都有村子飞翔的影子在晃动。

  责任编辑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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