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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琴声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藏文学 热度: 14339
扎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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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红酒绿的街道上,拥挤的车辆宛如一条无力腾飞的长龙,久久不能动弹。达瓦坐在出租车上,焦急地打着电话:“阿妈,我买上了火车票,您等着,我马上就到家了。”阿妈益西正在佛堂虔诚地供酥油灯,接到电话,内心无比激动,“你真要回来了吗?哈哈哈!孩子,路上要注意安全。”达瓦回复阿妈道:“我会注意的,您不用担心,这次回来,还给您买了一个您最喜欢的好礼物。”经过一路拥堵,终于到了火车站,达瓦背着行囊走到人群拥挤的火车站候车厅,等待列车到来。

  天空艳阳高照,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阿妈益西供完佛,拿着经筒,坐到了院子里用羊皮裹好的红木椅子上,一边摇着转经筒一边陷入了沉思。这时院子门缝里一个女人背着一袋牛粪伸头向阿妈益西看了一下,原来是央金啊!央金背着一袋沉重的牛粪,阿妈益西站起来帮央金卸牛粪袋,阿妈益西说:“哎呀,又麻烦你了,快来坐下,来来来……”央金坐在阿妈益西旁边急忙说:“阿妈益西您知不知道,达瓦明天就要回来了,这次他主要是研究王洛宾的音乐人生。”阿妈益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哦,达瓦这孩子真的太糊涂了,一会儿跑到内地去学音乐,一会儿跑到藏区来研究这些费劲的东西,从来都不考虑我这个老母亲的甘苦。”央金劝说道:“达瓦成了歌手,这是个喜事儿呀!您的孩子等以后唱歌,成为名人的时候,那他可就是社会上的大人物了,所以唱歌是個好事情,比如说:藏族歌手德白的弹唱歌曲《我的童年》您不是也喜欢听吗?”阿妈益西并不太认同地说:“嗯,可是我的孩子能比得上人家吗?这些年到处求学、到各地去学习,没有一点安生过日子的想法,真搞不懂他究竟在做什么,我觉得他最好在自己的家乡学点藏医,给那些被痛苦折磨的病人看看病,那是多好的事呀。”阿妈益西一直希望达瓦能够留在家里学医,因为这不仅仅是她的愿望,也是达瓦父亲的遗愿,达瓦的父亲去世之前就建议过,“希望达瓦不要离开家,在寺院喇嘛医生那里学点藏医,在村子里开个藏医院,一边为可怜的病人治病,一边赚点钱养活家人就行了。”可是他不仅没有能力养活家人,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了。阿妈益西非常忧心。央金开解道:“阿妈益西,他会有光明前途的,您不必担心。”“达瓦父亲去世之前就嘱咐过达瓦,一定要娶央金为妻,阿妈益西我也是这样希望的。”央金害羞地说道:“我怎么配得上他呀,阿妈益西,达瓦可不是一般的人,是大艺术家呀,再说……”阿妈益西看着远方说:“算了算了,你不用说了,他哪里有娶你的福气啊。嗡嘛呢叭咪吽……。”说完又转起经筒。双方陷入沉默之中,过了一会阿妈益西说:“我最担心的是德吉措以后没有父亲照顾。”

  2

  达瓦下了火车,又坐上了客车,经过一路的颠簸,客车终于到站,达瓦背着行囊按顺序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原城镇,这就是他的家乡。小城镇的街上车辆来来往往,远近到处能听到商铺播放的歌曲。达瓦面带笑容,背着龙头琴和背包顺着一条小巷,脚步飞快地朝回家的方向走去。此时的阿妈益西在火炉上烧着奶茶。走过一条狭窄的小道,达瓦马上就要到家了,此时道路前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装满牛粪袋子的央金走过来,达瓦笑道:“你好!”央金心里泛起些涟漪,低着头说:“你好!路上顺利吧?”达瓦回答:“挺好的,你全家都过得好吗?”央金还是低着头说:“还行,你妈也很好。”达瓦说:“你现在还拾牛粪呢?用电炉子不行吗?”央金说:“用电是收费的,烧牛粪不要钱,再说,不远处的山上有很多牛粪,有空就随便去拾拾。”达瓦附和着说:“对啊,牛粪是咱们祖先很早就用来烧食物和烤火的,它很自然、很纯洁、很环保!”央金打趣地说:“阿啧啧,你这人,牛粪也有自然和不自然的区别吗?”达瓦一本正经地说道:“在高原啊,什么都纯洁自然,比如牛粪,烧完之后的灰也是充满自然的魅力,绝对没有什么不健康的成分,是不是?”央金有些不懂地说道:“可能是吧!”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达瓦又问央金:“你还是很喜欢唱歌吗?”央金说:“我现在根本没唱歌了,阿爸让我唱,我也没唱过,前两天叔叔在镇上开朗玛厅的典礼上我也没唱过,以后也不想唱了。”达瓦一脸疑惑地问她为什么呢,央金低着头,脸色一变,说:“自从我们俩分开之后,我就一直没兴趣唱歌,也没这个时间。”达瓦问道:“你怎么没兴趣和时间了?”央金低着头没回答达瓦的问题,就走了。达瓦愣愣地望着央金远去的背影,又想起什么来问道:“哦,等一下,央金,我忘了,你丈夫对你好吗?还有德吉措怎么样?”央金转过头来说:“他已经走了,一年多了,还说永远不会回来。有空来我家啊。”央金说完走了。达瓦一动不动地陷入沉思,心里呢喃道:难道他们知道了德吉措的阿爸是谁吗?

  3

  阿妈坐在沙发上,一手摇着转经筒,一手持着遥控器,正在看电视(CCTV《新闻联播》藏语)节目。“阿妈,阿妈,我回来了。”达瓦的声音从屋外飘进来,阿妈益西立刻出去相迎,达瓦已经走到了院子里,“阿妈,您还好吗?”听到达瓦的问候,阿妈益西心里五味杂陈,眼含热泪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妈很担心你在外面受苦呢。”达瓦握着阿妈益西的手,进入房子。阿妈益西给达瓦倒了碗奶茶。达瓦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阿妈倒的奶茶,一边打量着屋子里,阿妈益西端来油饼和糌粑,“达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便叫达瓦吃饭,达瓦告诉妈妈已经学完了音乐专业课,此次回家准备研究王洛宾的音乐人生。又问阿妈益西最喜欢的是什么,阿妈益西说她喜欢的太多了,现在新出来的用品都喜欢。达瓦从包里掏出一只挂钟说:“阿妈,你不是很喜欢钟表吗?这是可以挂墙上的,你经常不是说‘时间很重要,人生的关键就是时间,人的生命就是时间’嘛,喜不喜欢?”阿妈益西说:“喜欢、喜欢,儿子送的当然喜欢,但我更希望你能成个家,咱们一家能在一起生活。”

  转眼间就到了晚饭时间,阿妈益西去做晚饭了,达瓦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忽然想起了什么,关了电视,起身走到供佛台前,仔细观察着酥油灯和唐卡,墙面上妙音仙女的唐卡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伸手取下唐卡,翻来覆去地观赏。阿妈益西已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有酥油茶和面条、油炸饼和一盘羊肉,看到达瓦手里的妙音仙女唐卡阿妈益西惊讶地问道:“你看什么唐卡啊,这不就是妙音仙女的画像吗?你想学画唐卡吗?”达瓦:“不是的阿妈,妙音仙女是音乐之神嘛,我仔细看她的唐卡像,感觉在我的耳畔响起了某种天籁,激发我内心的创作灵感。”阿妈益西略带沮丧地说:“哦,孩子饿了吧,快吃,这些都是央金帮我为你准备的,好久没吃过藏餐了吧?”达瓦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真香,在北京很少能吃到正宗的藏餐,经常想念家乡的糌粑和酥油茶”。阿妈益西叫达瓦吃完一起去丹巴家慰问一下,“你外出期间,他们家一直对我非常照顾,我一直记着这份恩情,这次你回来想带你去他们家感谢他们,再加上央金的男人也抛弃她们母女走了,德吉措也是你亲生女儿,央金这样善良、顾家的女孩现在已经很少了,而你至今也没结婚,现在应该好好照顾她们娘俩了。”达瓦思虑了片刻说:“阿妈,明天再去吧,我回来时,在路上遇到了央金,感觉她有点悲伤。”阿妈益西说:“怎么能不悲伤呢,这段时间她很少说话,你应该多关心关心,多多开导。”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央金说话的声音:“阿妈益西在吗?”她走了进来说:“阿妈益西,洛桑叔叔今天来咱们牧场了,给我阿爸带话,说这次时间仓促,来不及过来看你,买了点咱们村里的酥油就回去了。”阿妈益西答道:“让他忙,我没病没灾的不用来看我。”说着起身给央金倒了一碗奶茶。达瓦请央金坐下说,央金便轻轻地坐在了一旁。阿妈益西说:“达瓦,你舅舅年纪大了,也没有个儿子,家庭的重担还是一个老人家在撑着,你在家几天去陪陪你舅舅,明天就去帮他买酥油再送他回去。他对我们这一家付出的太多了。”央金说:“明天我也去,可以帮你搭把手。”两人约好明天一块出发。

  4

  清晨,阿妈益西在经堂正中间顶礼、嘴里轻颂着《二十一度母经》。达瓦走到阿妈背后,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阿妈,心里一阵悲伤。但是也没打搅阿妈,在阿妈益西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走出了佛经堂,轻轻地走到客厅坐下,从背袋里取出一捆光盘,从中选出了一张德白的歌碟放进CD机里轻声播放,达瓦头靠在沙发上,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着龙头琴的音乐旋律。这时阿妈益西完成祈福,走进厨房,端来了两碗奶茶和糌粑、酥油、奶渣。吃完早餐,达瓦出门向丹巴家走去,将龙头琴声留在了母亲身边。走到丹巴家门口时,看到门口拴着两匹马,还有几头牛,措姆阿姨正在挤牛奶,德吉措在一旁很专注地看着,旁边放着几个毛绒玩具,很旧,从线缝明显出来了一撮丝棉,当德吉措看到达瓦和央金便急忙跑到屋里去了。达瓦向措姆阿姨问好,措姆阿姨关心地问道:“达瓦,你好,没受苦吧?”见达瓦回答说没有才放心,说完叫达瓦赶快进屋坐。德吉措找到正在擦车的丹巴,拽着他的衣袖,让丹巴去迎接达瓦。丹巴立刻放下手里的擦车布,向达瓦走去,一见面便说道:“你好达瓦,现在果然长成一个男子汉了。”互相握手问好后,两人便到了屋子里。

  从丹巴家出来,达瓦如约和央金一起到了牧场。在高高的山坡上,两人骑着马欢快地奔跑。到了山顶,两人坐在草地上看着无数的牛羊和帐篷群。央金问:“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玩过的地方吗?”达瓦坚定地说:“怎么不记得,这里的每一个地方我都玩过,是我生长的地方,怎么不记得?”央金又问道:“咱们小时候,每年搭帐篷的那个地方你还记得清楚吗?”达瓦一脸疑惑:“哦,搭帐篷的准确位置确实想不起来了。”央金调皮地说:“耻辱啊,耻辱!!!连养育自己的家乡都认不清!”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达瓦突然问:“你的丈夫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有过开心的事情吗?有过欢笑吗?”央金愣了一会儿后说:“我不想提起他。”说完便骑马扬长而去,达瓦也骑着马跟了过去。不一会儿,他俩来到了央金家的牧场,牧场四周有网围栏环绕,一顶帐篷扎在草地上,周围有牦牛和数不清的羊。央金请达瓦进帐篷里坐下休息,自己便准备去背水烧茶。达瓦说也要跟着去。央金说:“你千万不能去,邻家看见会笑话的,你舅舅也在家,要不你先请他来这里。”达瓦说:“这行,但……他们会怎么理解我俩的关系呢?”央金说:“这方圆几百里,没有人不知道我俩的关系,连德吉措的父亲是谁都知道。”达瓦:“这是谁泄露的秘密?”央金说:“这还需要谁泄露吗?”达瓦默默无语。

  5

  央金在河边舀水,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响,声音越来越近,抬头一看,是洛桑叔叔,他牵着一匹马,向自己走来。洛桑叔叔问道:“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的是谁?”央金告诉洛桑叔叔,“那是达瓦,昨天到家的,今天专门来帮你买酥油的。”央金问洛桑叔叔有没有买到酥油。洛桑叔叔说附近几家都买了,其他村里的有些贵,自己是老人用不到多少,这些就够了,来年可以用羊羔来换他们的一驮酥油。央金开心地说太好了,洛桑叔叔感叹幸亏有达瓦过来帮忙,要不然这些酥油他还不知道怎么运回去呢。央金说:“没事的,我家的驮牛借给您,达瓦会送您回去的。”洛桑叔叔高兴地点头。

  酥油装好了,达瓦和洛桑叔叔骑着马准备赶着驮牛回家,央金解开牛的拴绳,侧眼看了看达瓦,便与洛桑叔叔告别。洛桑叔叔说以后有时间会来看望你们,说完便出发了。达瓦坐在马背上,彈起了龙头琴,琴声渐渐响起,达瓦很享受。一路上,达瓦弹着琴,洛桑叔叔在不停地念诵着经文。达瓦拿出手机拨号,发现这里信号不好,手机屏幕显示的只有紧急呼叫的一行文字。他便将手机揣到衣服兜里。突然,前面的牛群惊悚地往回跑来,达瓦骑着的马惊着了,差点把达瓦摔下来。

  不远处看见一群狼把牛群赶来,达瓦大声喊道:“舅舅,那边有狼群,有狼群!”洛桑叔叔说:“快大声叫喊,大声点。”达瓦大声一喊,狼群似乎被震慑到了,停了下来,看着他们。达瓦担心地问:“舅舅,怎么办?狼群停下来看着咱们呢。”洛桑叔叔说:“不要惊,不要惊。”说完便加快坐骑扑向狼群,大声吼叫了一声,狼群被吓到,一瞬间向四处逃窜。洛桑叔叔看见狼群已远去,也没再追逐,将马转了一下方向,回来与达瓦一同赶牛。达瓦还是有些担心地问:“舅舅,如果狼群再进攻的话怎么办?”洛桑叔叔指着腰刀说:“我们还有这个呢,它们也不是黑熊,也不是老虎,有把刀子起码也能抵抗的。”“狼群那么多,你用刀怎么抵抗呀?”达瓦又问道。洛桑叔叔说:“哎呀,我的爷爷杀过一只黑熊,他连一把刀都没用过,我再没劲儿也能抵抗的。”达瓦一脸惊奇,张开嘴、睁大眼睛看着洛桑叔叔继续走。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周围一片漆黑,西风猛吹,下着小雪。达瓦和洛桑叔叔找了一块草地,下马休整,让牛群在一旁吃草。安排好牛群,洛桑叔叔用三块石头支灶生火,达瓦把两匹坐骑的鞍子卸下来搁置在一块后拾着牛粪。熊熊的火焰让人倍感温暖,洛桑叔叔在火焰的暖光下打开热气腾腾的壶盖,放入茶叶和食盐。雪风越来越大,周围变成了银白色。达瓦把上身倚靠在鞍子上睡着了,洛桑叔叔拉着达瓦的衣袖叫唤:“达瓦,快起来喝茶,快点儿。”达瓦坐起来,洛桑叔叔给他俩倒完茶后,从褡裢里取出了一块羊肉放在炽热的石头上加热,拿出小刀给达瓦。洛桑叔叔:“快吃,草原上的男子汉是这样对待生活的。”达瓦说:“舅舅,我不吃肉了,您吃吧。”洛桑叔叔又从褡裢里取出一瓶酒给达瓦,劝说道:“吃啊,俗话说吃肉像雄鹰般地吃,喝酒像孔雀一样喝,今天的这点苦算啥呀,我们前辈们是一辈子这样过来的,喝酒能阻抗寒冷的。”在火焰的红光下,碗中的酥油已经解冻了。晚饭后洛桑叔叔喝着酒,向达瓦讲起了古老的传说:“这片草原叫甘珠尔滩,因为,五世达赖进京时途经这里,当时他为了向皇帝献礼,用一百零八头牦牛和一百零八匹骡子驮运甘珠尔经,到了此地,卸下经书重新整理和加持,后来人们把这个地方叫甘珠尔滩。咱俩右边的那座大山叫卓柯神山,据说他是一个护法神,当时五世达赖引领此神,命令他一路护送,到此处时,护法发现此地山水有特点,便永远居住在此地了。”达瓦问:“那他有护送五世达赖运经吗?”洛桑叔叔说道:“当然护送,卓柯神山是法术无边的护法神,虽然居住在此地,但每天环绕地球三遍,比现在的飞机还要快多了,哈哈哈。”达瓦笑道:“这个故事挺有意思。”

  6

  歇息了一晚,他们便早早出发,到家时,舅舅女儿把牦牛圈入牛圈里。累了几天,洛桑舅舅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达瓦和洛桑舅舅饱饱地吃了一顿,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聊,达瓦说:“唱歌不仅要有天生的嗓音,还要艺术修养和灵感,藏民族有丰富的民间说唱艺术,我在北京学习过程中,才真正发现自己的家乡真是歌舞的海洋,所以我明天回去后必须得去一趟王洛宾音乐艺术馆研究他的音乐人生,还有民间有许多关于他的故事,他当时挖掘和搜集的民歌有很高的研究价值。”洛桑舅舅说:“对啊,央金姑娘的阿爸丹巴是达布西千户的亲孙子,他的姐姐就是卓玛,王洛宾年轻时在千户家当过女婿,但后来又离婚了,这个情况丹巴一清二楚的,你要研究的话,回去问他就知道了。”洛桑舅舅的女儿来给他俩倒了茶后,欣喜地说道:“达瓦哥,别客气,你在路上辛苦了,快吃快吃,吃饱了就给我们唱一首歌吧,你是职业歌手,再说,咱们也没机会经常聚会啊。”洛桑舅舅说:“对啊,你阿妈小时候是个出名的歌手,但是我也没听过你唱过歌呀,今天就唱一首吧。”达瓦:“行行,那我就唱一首弹唱吧。”达瓦抱着龙头琴,一边弹一边唱,达瓦优美的歌声盘旋在空气中,龙头琴的声音也随之飘扬。达瓦与洛桑舅舅一家告别,便赶着牛往回走了。

  央金坐在河边,照着水面自己的身影梳头,她听见系在牦牛脖子上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转头看去,远远地看到达瓦回来了,高兴地站起来向达瓦走去。他俩走到帐篷里,屋内的火炉别样暖和,达瓦一路寒意此时全无。达瓦解开腰带披着皮袄坐着,央金端来酥油茶和油炸饼、羊肉等。达瓦和央金围着火炉聊着天。达瓦向央金说道:“我明天必须去一趟王洛宾音乐艺术馆了解一下他在世时的生活方式和艺术创作等,哦,对了,听说你阿爸知道很多关于王洛宾的事情,王洛宾和卓玛的爱情故事是你阿爸亲眼目睹的吧?”央金回答道:“是的,卓玛是我的姑妈,听说她是金银滩的美女歌手,王洛宾先生和她一起度过了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后来,王洛宾先生由于阶级问题遭受了三次牢狱之灾,前前后后,卓玛等了十几年,最后,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卓玛也跟着她的父亲入狱了,王洛宾绝望地离开了金银滩,从此以后他俩未能再在一起生活了。我只知道这段,可是我阿爸不会轻易说出这些往事的,你想要知道更多的话,建议你先给他讲这一段,估计他才会说其他关于王洛宾的事情。”

  第二天达瓦找到丹巴叔叔,请求他一起去王洛宾音乐艺术馆,丹巴叔叔欣然答应了,一路上达瓦不停地追问王洛宾和卓玛的故事,丹巴叔叔说:“前两年有个来自北京的导演,说要把王洛宾和卓玛的故事拍成电影,他们拿着剧本来问我有没有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地方,可我没说对或错,人都死了,他们现在怎么拍也拍不出真正的王洛宾吧?”达瓦问道:“王洛宾和您的姐姐真的结过婚吗?”丹巴说:“当然,当时我家祖是这方圆百里的千户,还举行了一个非常隆重的结婚仪式,你想,一个是千户女儿,一个是来自首都的音乐家,婚姻大事哪能随随便便了事。”达瓦疑惑地问道:“难道千户不拒绝与汉人结婚吗?”丹巴一脸敬佩地说:“不会不会,千户不像一般的人,有宽容的心态。”达瓦又问起他俩结婚后在银滩放牧过吗?王洛宾先生习惯吗?丹巴说:“我姐姐是千户的唯一女儿,所以千户给他俩分了一百头牦牛和六百只羊,还有一顶帐篷和所需的生活用品,那时卓玛天天在金银滩放牧,王洛宾先生在家里干完家务活后,就去山里聆听大自然的声音和我姐姐从远处传来的牧歌声,然后写成谱子,你可能不知道,那些牧歌都是我姐姐唱的民间歌曲,她是一个天生的歌手,后来与王洛賓先生一起创作了许多民歌,现在都在王洛宾音乐艺术馆里保存着。”

  说话间,俩人已经到了王洛宾音乐艺术馆前,艺术馆大楼前面有二层楼房高的王洛宾所写的《在那遥远的地方》歌词和曲谱,达瓦忽然停住脚步,看着曲谱唱:“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随后进入艺术馆。达瓦发现艺术馆门厅内有王洛宾在草地间的石头上坐着弹吉他和几头小牛犊在他周围嬉戏的塑像,仔细地看了又看,继续和丹巴参观王洛宾的音乐展览品。当达瓦看见一个曲谱上写有卓玛和王洛宾对唱的歌词时,不由自主地唱了一段。参观完,丹巴告诉达瓦附近的帐房宾馆旁有卓玛的塑像,虽然她的长相没有真实地表现出来,可是可以去看看她的大致装扮。达瓦说:“我离开家之前音乐艺术馆已经开工了,但是卓玛的塑像不知道在何处,看来卓玛也是个音乐天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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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帐房宾馆旁,看见卓玛的塑像,卓玛甩着皮鞭赶羊,她身着一身长袍,头戴琥珀头饰,腰间挂着挤奶银钩,达瓦和丹巴在卓玛的塑像旁左旋右转地观看着。丹巴说卓玛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从牢狱回来后她把所有牛羊捐给了金银滩的贫穷牧民们,她自己到寺院剃头为尼了。达瓦问她有没有遗留的音乐作品?丹巴说:“她临终前遗嘱,让我把她的作品保存好,不过我不懂这些,都捐献给了寺院。”

  看完卓玛塑像,达瓦和丹巴边走边聊,丹巴告诉达瓦卓玛的作品仍然有保存的,想要看看的话必须去寺院申请。俩人正说着,一辆轿车突然停在了前方,车里下来了一位年轻的僧人,是寺院的格桑僧人,格西仁波切派来的,邀请达瓦去寺院。达瓦表示他早就想去寺院拜访了,自己现在没有准备供品,明天再去拜访。年轻僧人同意了,丹巴和达瓦邀请他到家里去喝口茶,年轻僧人不想打搅便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达瓦在自家房屋不远处的草地上给央金拨打了一通电话,向央金借她们家的轿车,并邀请央金带上德吉措和他一起去寺院。央金表示要问问阿爸,并询问,寺院为什么请他,是不是请他唱歌。达瓦说:“不知道,我是为了看卓玛的作品。在20世纪有王洛宾和卓玛唱响过金银滩,现在需要咱俩唱响金银滩,你说对吗?”央金咯咯笑道:“也许会吧。”央金阿爸同意后,达瓦开着轿车,央金抱着德吉措坐在副驾驶位上,向寺院方向驶出。达瓦边开车边说:“我觉得王洛宾和卓玛的音乐人生是个伟大的人生,可他俩的爱情故事又是一个悲剧,你看,一个入狱后另一个在孤独地度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痛苦地离别,真让人心灰意冷。”央金应道:“我也一样,你为了实现梦想飞到北京去,我又心不甘、情不愿地结婚又离婚,日日夜夜考虑咱们会不会相聚,有没有缘分,直到今天也一直这么想。”达瓦说:“我也不愿离开你,咱俩有自己的女儿,再说你和我是有真感情的,咱们再也不要离开对方,好吗?”德吉措一脸萌萌地回答:“好啊,达瓦叔叔。”央金在一旁听了,开心得像个孩子。达瓦又说:“我不是你的叔叔,是你的阿爸呀。”德吉措说:“我知道,但我不敢叫你阿爸。”达瓦和央金哈哈大笑。

  8

  终于来到寺院,经堂内外人群来来往往,他们将车停在院内,走向一僧舍。在阳光的照耀下,格西仁波切亲自相迎,请达瓦就坐,仁波切面对着达瓦坐着,央金和德吉措坐在达瓦旁边。格西仁波切问:“她俩是谁?”达瓦说:“是我媳妇和女儿。”老僧人一脸惊奇,达瓦说:“我们俩还没结婚。”老僧人神秘地说道:“是吗,你先跟我来一趟。”说完便走出僧舍,达瓦跟着他出去。老僧人看了看周围后向达瓦说:“她真的是你媳妇吗?”达瓦肯定地说:“是啊格西仁波切。”格西仁波切说:“咱们的活佛仁波切圆寂已经过了二十四年了,可转世还没认定,我们已经举行好多次宗教仪式,确认您就是仁波切转世,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剃头从教,可是您有媳妇和女儿,没想到是这样的。”达瓦双手合十说:“格西仁波切,我才不是转世啊,您看,我哪有转世的特点啊,一点都没有。”老僧人一脸认真地说道:“仁波切,您别这样,您是我们唯一的恩师。”说完便向达瓦行礼。

  两人谈完便回坐寺内,格西仁波切抱着茶叶和哈达,手里拿着一捆纸币,低着头放在达瓦面前的桌子上。对达瓦说:“仁波切,今天我首先代替寺院向您献点礼物,这里有五千元钱,请您收下。”达瓦站起来说:“格西仁波切,我真的不是转世,我不要。”格西仁波切焦急地连连磕头说:“仁波切,您不能这样,我们等待这一天已经好多年了,今天终于相聚了,请您有什么要求直接下令吧。”达瓦迅速扶起老僧人,无奈地说道:“格西仁波切,那我接受,听您的,您别再磕了。”

  无奈之中,达瓦只有先答应了老僧人的请求。按照约定举行了仪式。仪式上,寺院要求达瓦穿上黄色长袍,达瓦坐在宝座上看着人群,左右两边站着两位僧人。寺院經堂大院子里人群拥挤,都向达瓦献哈达,达瓦一边给香客摸顶,一边在人群中目搜央金和德吉措的身影。坐床仪式完毕后,院子里僧人们表演藏戏,人群周围环绕,民间歌手动情歌唱,达瓦过去给演戏僧人和民间歌手们一 一献了哈达。

  在离寺院不远处有多彩的帐篷和人马,民间骑手们正在举行坐床认定仁波切欢庆的赛马会。歌手们唱歌跳舞。达瓦和四名僧人在观看节目,此时的达瓦虽然在法座上,可心早就飞到了央金母女身边,达瓦实在坐不住,便离开僧人们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给央金打电话,向央金解释道:“我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央金对达瓦说:“我没有怪你,这一切都是命!你是千泽仁波切,我只是一个愚钝的牧民,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达瓦说:“过两天我来看你,我试着跟寺院和格西仁波切说我不当仁波切,反正我心里放不下你和德吉措,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你和女儿的。”央金擦着眼泪进了帐篷。

  9

  过了两天,达瓦如约回来看望央金母女。央金在酥油灯的暖光下等着达瓦,达瓦一进帐篷便在央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央金笑了起来,俩人搂在了一起,达瓦说:“岁月真的如歌,有高有低,有幸福的旋律,也有悲苦的旋律,仓央嘉措以活佛的名义唱着情歌演过爱情的悲剧,王洛宾则唱着情歌度过爱情的悲剧,咱俩一定坚持把这悲剧改成喜剧,你等着,我一定能劝服寺院僧众,和你和德吉措做草原上最幸福的一家。”央金非常难过,她的心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回到寺院,达瓦坐在经堂宝座上读着卓玛的作品,其中有张卓玛的黑白照片,长相跟央金一模一样,达瓦仔细看着照片,僧众们则排成队,坐在各自的座位诵经。突然执法僧领着丹巴来到宝座前,丹巴见到达瓦后,深深做了一个顶礼。执法僧说:“仁波切,这位请求为一个亡者的灵魂祈祷。”达瓦问:“哪里的?”丹巴放声大哭说:“仁波切,是我,我女儿今天早上自尽了,拜托您祈祷为她的灵魂做个超度!”这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达瓦彻底绝望了!在内心一次次问自己为什么。

  达瓦强忍着悲伤,在丹巴家看着央金留给自己的遗书。央金说:有情有爱伟大的达瓦(千泽仁波切),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你和我是从小就结成良缘的,可是,你被认定为活佛转世后人们对我的看法变得越来越可怕,你来看我的第二天,邻居们都来嘲笑我,甚至认为我是个魔女。为了您能一生成佛,我自尽了,女儿拜托你了,我临走前没能看到你和女儿,还有父母和阿妈益西,希望下辈子能够再遇到你。”达瓦掉着眼泪走出房门。

  深夜,经堂里的酥油灯依旧安静,壁画上的佛像依旧多姿多彩,唯有达瓦,剃了光头,身穿红色袈裟,孤身一人坐在宝座上,闭着眼睛正在念六字真言,伴随着节奏缓慢的龙头琴声,他看见央金领着德吉措笑着走过来,越来越近。

  

   责任编辑:子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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