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王”有辆机动三轮车,车上的每一个零件都是从废旧站掏到的,它是“垃圾王”花了两年的时间拼装起来的,虽然行走起来“吱吱”地响声不断,但是它很争气,即使后背厢的废品堆得再高,它也从来没在半途掉过链。仅有的一次意外时几个月前,“垃圾王”在返途行车的时候走了神,在转弯的时候冲出了马路,撞在一棵树上,车头撞断了,幸好“垃圾王”伤的不重,只是脑门上磕了一道口子。事后,“垃圾王”用一根钢管把车头接上,除了脑门上隐隐作痛的伤疤使得他时不时眼冒金星外,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最近,“垃圾王”在垃圾堆里掏到一台车载收音机。他突发奇想,吧这颇具时代气息的玩意儿装在机动三轮车上,结果效果还不错,音量大得甚至能盖过“噼里啪啦”发动机的嚎叫,每次上路,喇叭音乐不断,一路跑着,一路撒下满地的音符与旋律。
星期一早晨,疲惫的森林安静地像在打盹,任凭鸟儿在枝头放肆嬉戏也没去理会。灿烂的阳光穿透茂密的枝叶,一缕一缕的射下,像无数只手晃动着,抚摩着潮湿的地面。
“……走遍大江南北,只为寻求方寸财富;凌驾经济之风,只为引领价值先锋。经济之声,带您走进财富先锋……”
未见其形,先闻其声,高音喇叭打破了这清晨的宁静,“垃圾王”身着迷彩,脚踏亢奋良驹,“噼里啪啦”风风火火的来到这“财富圣地”。
无数次进公园以来,“垃圾王”觉得这是最舒坦的一次,尤其是那车载收音机,声音圆润,真清晰,以至于发动机都熄了火,他也没舍得关掉它,而是把音量保持最大。“垃圾王”对自己的创造力感到很满足,甚至觉得脖子上顶着的脑袋瓜是他一生的骄傲,于是眼睛不禁流溢出得意的神情,即使没向别人炫耀出来,得不到别人的赞美也无所谓。他推着车,嘴一裂,笑得有点木讷。
车子停好了,忽然“咕嘟”一下,从车后厢跳出一个小影子,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她是“垃圾王”的女儿,这座城市的唯一亲人。
小女孩八九岁光景,身子单薄,一身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套装。黝黑的皮肤衬托之下,两只“咕噜噜”的眼睛显得特别的有光芒。每到星期一,她都随“垃圾王”过来帮忙,今天不同的是她是坐在后厢来的,因为三轮车的副座已经被“垃圾王”改装成车载音箱了。
此时,广播里播放的是一档少年儿童节目,主持正给听众念一首古诗,小女孩听得很入神。这首诗她很熟,课本上有的,那天她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把它背下,准备在开学第一堂课上再赢得一朵小红花。但事情没能如愿,这是她一直以来的遗憾。如今听到这首诗,她满脑是老师和蔼的面孔和同学天真的笑脸。
“嘎嘎……”收音机突然走调,接着声音完全听不清楚,慢慢的最后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了。小女孩着急了,小手拍拍机壳,又拧了几下播放按钮,收音机似乎在跟她作对,索性连“沙沙”声都停止了。收音机停了,空气凝结了,林子异常的安静。小女孩此时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身后袭来,她回头一看,“垃圾王”瞪大双眼,正在跨步向她走来。缩一下,她立刻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小麻雀站到一边,小手不停的扣着指甲里的泥。
“你弄了什么?!”
“这个……”
小女孩迈前一步,哈下腰指了指播放按钮,有迅速退回原处站着。她不敢正眼看“垃圾王”。
“垃圾王”左三圈右三圈拧拧按钮,但是没有奏效,收音机依然沉默。他那拉长的脸开始泛红。他用粗糙的手在机壳上拍了起来,依然没有动静,按耐不住了,他拍的一下比一下重,频率也高了起来。“啪”的一下,收音机终于经不起折腾,吐出了一个零件。
“你……”
“垃圾王”憋住的火气在瞬间爆发,直冲脑门。他很难忍受她的作为带来的不愉快,犹如球拍的巴掌也随之扬起。
“……沙沙……”收音机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响了,“垃圾王”扬起的巴掌悬在半空。
这震惊的一幕没有把小女孩吓坏,她趁着“垃圾王”愣住的那一刹那闪开,拎着蛇皮袋捡起垃圾来。纸皮叠成方块,放进大袋子,然后用脚踩实,易拉罐脚跟一跺,装进小袋子里……
正午的太阳一改早晨的那般温顺,像针,刺穿了丛林,照在“垃圾王”的额头上。那一粒粒汗珠显得格外的晶莹。忙了一个上午,车厢的废品堆得高高的,今天是他捡垃圾以来收获最丰厚的一次,最有价值的要数那两袋易拉罐,足足有几十斤,这一卖能有一百来块呢。面对如此丰厚的收成他却很平静,只是往日那紧皱的眉头一舒,轻轻叹了一口气:
“应该够了。”
阳光下车子在晃动。此时小女孩双手正抓着绑带,吃力的向上一下、一下地把身子往上提,以便让身子的重力把绑带拉紧。不过她身子太轻,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没有效果,急得额头直渗汗,只好巴巴地看了“垃圾王”一眼。
小女孩的眼神像一股电流,直击“垃圾王”敏感神经,心头一楚酸意直串眼角,他开始后悔刚才扬起的那个巴掌了。
“来,给我。”
“垃圾王”三两下功夫就绑好了车上的东西。回头却发觉小女孩不见了。每次到将要收工回去的时候,这丫头总要消失一会儿,有时候回来说是大便,他开始疑惑起来。
“……唦……唦唦……”从林子一角的草丛里传来细微的声音,仔细一听,像是在翻草杆子。很明显,“垃圾王”听到了这个响声,他正轻轻地一步一步向那草丛逼近。走得越近,那声音越清晰,“唦唦”中还夹杂着“哐啷啷”的声音。“垃圾王”听出了那是什么声音,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他大步向前,猛地扒开草丛,眼前一步让他惊呆了:草丛后面是小女孩,女孩旁边是一堆易拉罐空瓶。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小金库,足足有四五十个易拉罐,而这小金库却是他不到十岁的女儿私藏的,这是不可原谅的。
“你……”
一股强烈的怒火从心头冲到发梢,粗大的巴掌终于扬起,久违的摔向小女孩的脸。
“啪”的一声,小女孩应声倒下,一屁股压得易拉罐“噼啪”的响。这巴掌打得狠,打得她嘴角蹦血,耳朵“嗡嗡”响,痛得两眼直冒泪花,但她没有哭,只是抹掉嘴角带着咸味的鲜血,看了他一眼,然后爬起来往公园大门方向跑去了。
“垃圾王”看了看手里的血丝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迷迷糊糊的跨上车子,点火启动,摇摇晃晃的往家开去。此时他满脑室刚才发生的事,而眼前满是女儿那渗满泪水的双眼。
他拧着油门向前冲,谁知车速太快,车厢废品堆积太高,三轮车在过弯的时候车身一侧,“轰隆”车子倒在路上,路面划出一道崭新的痕迹。“垃圾王”被抛出车座,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头朝下,重重地摔了下来,滚出十多米后躺在地上,眼前一昏暗,就没了知觉。
在医院里,“垃圾王”紧握身边女儿的手,艰难的说了最后的一番话:
一开始带你出来就是个错误,我应该把你留在你娘的身边。爸没本事,让你跟着受了那么多的苦。本来卖完这车垃圾攒的钱就够你这个学期的借读费了,可我现在不行了,我陪不了你了,你买张车票回老家找你娘吧。
花儿在开,鸟儿在叫,那片林子依旧如此安详。星期一的早上阳光依旧灿烂,只是那响亮的广播声只能回荡在人们的记忆力。
约莫过了十多年,林子里来了辆银白色的高级轿车停在烧烤场的中央。车门轻轻被推开,从车里走出一个年轻高挑的的女子,她默默地站在车子旁,深情的打量着这片风华依旧的树林。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副驾驶室跳出来,一蹦一蹦的来到女子的身旁。
女子牵着小女孩的手,一步一步的绕着烧烤桌走着,还不时弯弯腰,触摸那长满青苔的烤桌。
忽然间她停下来,目光注视着前方一处高过人头的草丛,她开始激动起来,握住小女孩的手开始颤抖,胸脯急奏地上下浮动。她撒开身边小女孩的手,大步走上去,轻轻的扒开草丛后。她哭了,闪闪的泪珠沿着细腻的脸庞滑落下来。
“妈妈现在想吃雪条……”女子擦着眼泪回头对小女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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