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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在拉萨河上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藏文学 热度: 20253
萧清

  一、非主流美女

  周六这天我本想睡到自然醒,突然被一个陌生的电话吵醒了。一看闹钟,才早上七点。对于这种睡梦中的来电,我从来都是深恶痛绝的。

  手机一直在响,忍无可忍,我接通后气恼地问:“谁啊?”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十分激动,说:“王扎西,你终于接电话了,我是陈东东啊——你的大学同学!”

  我回过神来。陈东东是四川青川人,我大学时代最要好的同学,没有之一。大三那年,我突发阑尾炎,痛不欲生,是他把我背到医院的。毕业后,他去了深圳,前两年失去了联系,我激动地说:“兄弟你啊!来拉萨了?我还在睡觉,迷迷糊糊的……”

  陈东东说:“不是我去拉萨,是我妹去了……兄弟,我这次有事要拜托你啊,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说:“别客气,尽管开口。拉萨值得来一趟的,要我招待她啊?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陈东东语气变得极为严肃,说:“实不相瞒,我妹妹得了抑郁症,最近有些反常。我昨晚上网进了她的qq空间,看到她写了篇日志,说要去拉萨自杀。我今早才从她闺蜜那里知道她已经在去拉萨的路上了……兄弟,我只有这一个亲妹妹,在拉萨又只有你这样一个好哥们儿,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这个忙啊:不只是接待她,还要开导她,千万别让她做出傻事来,求你了!”

  我的脑袋完全清醒过来,有些为难,便说:“哎呀……我又不是心理医生,咋个帮?要是——我是说万一,她真的死在这儿,我该怎么给你交代?”

  陈东东说:“你别激动,我又不是要陷害你。我的意思是她只是有自杀的倾向,并非一定会成真,明白了吗?万一情况不对劲,你及时通知我,我第一时间把她接回来,成吗?”

  陈东东越说越急,到最后差点儿哭出来。我弄清了大致的情况,答应了他,谁叫我是正义感凛然、好管闲事的白羊座呢?更何况他还是我这辈子都会铭记的兄弟。

  陈茜茜明天上午的火车到拉萨,这意味着我只有一天多的时间来了解抑郁症的成因、症状、危害和心理疏导方法。

  我迅速起床,按照陈东东的指示,找到了他妹妹陈茜茜的照片。照片上的这个90后美女瞪着大眼、鼓着腮帮、翘着红唇,作出俏皮的动作,十分养眼,看得我目瞪口呆,心想,这样一位俏皮而清秀的小姑娘,怎么会跟自杀联系到一起?

  紧接着我开始查找资料。不出我的意料,网络上有关抑郁症的信息铺天盖地。更可笑的是,还有相约来西藏自杀的帖子。我嘀咕着,在你们这些内地人眼里,西藏就是圣洁的净土,可来这里自杀就不对了啊;死就死吧,干嘛摆出一副不死在西藏不甘休的姿态?要不是我碍于大学同学的情面,我才不想摊上这种破事。可照片上的那位非主流小美女,的确令人心动啊……

  陈东东的来电,彻底把我这一天的生活打乱。大学毕业已经八年了,我从一名懵懂的大学毕业生成长为拉萨市某辖区基层派出所的民警。八年来,从办理社区居民户籍到抓小偷,从调解夫妻矛盾到禁毒案侦,都是我的职责范围。工资收入嘛,仅仅够我这样的单身汉开销,虽不至于“月光”,也不会“啃老”。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天下午,为了加深对抑郁症患者的了解,我找到了在报社工作的好友峰子,约他到茶楼喝茶。之所以找他,是因为在我眼里,他是那种有思想的青年,不仅能弹一手好吉他,搞了乐队,还博览群书,写些让人看不懂的现代诗。

  峰子头戴一顶时尚的休闲帽,一脸络腮胡子显露出与他的年纪不相称的沧桑。我把事情原本地告诉了他,这家伙一脸坏笑,说:“先让这妹子把她银行卡的密码告诉你吧,或者告诉我也行,你看这样成不?”

  我笑骂他:“想钱想疯了,瓜娃子!别开玩笑,我头大得很,快告诉我该做些什么。”

  峰子喝了一口茶,说:“你不是单身吗?把她拿下不就成了?”

  “能不能正经一点?”

  “长得怎么样?”

  我拿出手机,上了网,把照片给他看。他看了半天,啧啧称奇:“唉,这么漂亮的妹子,一看就是‘脑残的90后吧,你真的该拿下!不动心?我可动心了,也让我老牛吃一回嫩草!”

  我说:“别开玩笑,她是我同学的妹妹,我也要把她当妹妹看待。”

  峰子话题一转,说:“前几年,咱们西藏有位本土的诗人就自杀了。卧轨自杀的海子,不也是多次进藏?也许这妹子是搞艺术的也说不定……搞艺术的人貌似都喜欢没事搞搞自杀,提前去见见屈原、马克思,真是令人佩服。我当年也想过自杀,可怕痛。”

  “别胡说八道,陈茜茜不搞艺术,她哥说她从小听话、懂事……自杀总得有原因吧,找到原因,才能对症下药……”

  峰子摇头晃脑地说:“子曾经曰过,未知生,焉知死?也就是说,中国人是忌讳自杀的。每个人可能都有自杀的想法,这是人与动物的重要区别之一……”

  我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他继续说:“如果我理解得没错的话,自杀情绪源于对宇宙人生、对虚无命运的无助感和厌倦感。日本大作家川端康成曾强烈反对自杀,甚至认为不管多么的厌恶现世,自杀是种幼稚的不觉悟的行为,但当他把煤气罐平静地含在嘴里,却说的是: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生……”

  我听得有些糊涂了。

  他得意起来,继续侃侃而谈:“在现代文明社会里,家园变得满目疮痍,信仰的精神空间不断被挤压,工作和生存的压力越来越大,剥夺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最基本快乐,于是,出现了文明对人的异化。卡夫卡的《城堡》里,不就是讲人变甲虫的故事吗?所以,自杀是人类文明的副产品……”

  我听得实在不耐烦,就说:“这些大道理跟陈茜茜有什么关系?你快说啊……”

  峰子耸耸肩,说:“不知道,见了面再说。”

  我听罢,真想抽他。

  二、拉萨河畔

  第二天下午四点半,我准时乘坐公交车来到火车站接陈茜茜。到了出站口,从怀里掏出一张精心准备好的A3纸,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还写有她的芳名。——这个创意是文艺青年峰子想出来的,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要让她一来就感受到西藏人民的热情!

  前来高原的旅客陆续提着大包小包走了出来。我幻想了许多种与她见面的情景,可一种都没有成为现实,因为,根本没有美女上前搭理我。眼瞅着最后一名旅客出站后,我着急了,手中一直拨打她的电话,听到的却是“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围着偌大的广场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长得像她的单身女孩儿。

  焦急中我给陈东东打了过去。陈东东也急了,说,我确信她就在这趟火车上,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

  我说,可我举了写有她名字的牌子啊……

  陈东东说,我这个妹妹我最清楚,她或许是不想打扰你,直接去住家庭旅馆了;你要继续主动跟她联络,无论如何都要给她提供一些帮助。

  我无比爽快地答应了,心里自我调侃:好歹是人民警察嘛,为人民服务不正是职责所在?

  陈东东又继续说,扎西,你一直是我崇拜的对象;当年你敢于进藏,就说明你有常人所不具备的勇气,除此之外,你知足常乐、幽默开朗,这些品质在今天的社会难能可贵!

  这下,我被他逗乐了,回了他一句:兄弟,几年不见,你拍马屁的功夫学到家了啊;我是“藏二代”,毕业不回西藏,在内地早就饿死喽,就算回来了,工作八年还是一个小科员,老婆找不到,又是“月光族”,你瓜娃娃就继续取笑我吧……

  突然,手机嘀嗒嘀嗒地响了,来了一条短信:大叔,我在拉萨河畔,你在哪里?

  我一拍大腿,跟陈东东说明情况,挂断电话,直奔拉萨河,沿着河岸搜索了一阵子,果然看到一个形影单只的女孩儿——长长的头发,消瘦的身影,清丽的脸庞,身边还放了一只粉红色的行李箱,不是陈茜茜还能是谁?

  我大口地喘着气,问:“你是……陈茜茜?”

  女孩儿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又转身去看拉萨河和夕阳了。时值深秋,天高气爽,夕阳给大地镀上一层辉煌的金色。拉萨河水倒映着两岸的杨树,不时有几只鸥鹭在河面飞翔,一静一动,庄严肃穆。

  我没有欣赏风景的情致,怕我一不留神她会一头跳进河里,就说:“茜茜,我一开始还想叫你‘西西来着,没文化,很可怕是吧?”

  陈茜茜露出一丝笑意,说:“大叔,你真搞笑!”

  我呵呵一笑,仔细打量她,发现她的长相与照片上差别不大,却多了几份忧郁——不光少了俏皮和可爱,还把刘海遮盖住额头和大半视线,试图掩藏沉重的心事。不仅如此,她的身材极为消瘦,一米六的个头,体重目测不过八十斤。陈东东所说的,不会有假了,她不仅神情抑郁,而且很可能厌食——这都是抑郁症的一些症状!

  我说:“我只比你大几岁而已,你叫我大叔,我有那么老吗?”

  陈茜茜浅浅一笑,没作声。

  我拿出一盒红景天,说:“刚上高原,还是喝点这个药吧,能缓解高原反应,不苦。”

  陈茜茜摇了摇头。

  我看见她那张美丽苍白的脸上,竟没有一点儿血丝,不由得担心起来,继续说:“河边这么冷,还是回城里吧,你必须得好好休息!听我的,没错。”

  陈茜茜露出几分恳求的神色,说:“大叔,多呆会儿吧,河边风景多好。”

  我只得听她的,便没话找话地侃了起来:“上大学那会儿,我不好好学习,大红灯笼高高挂。考试的时候,东东总给我抄答案。哈哈,结果我只能来高原,这是没好好读书的下场。”陈茜茜神色木讷,对我所说的并不感兴趣。我自讨没趣,又继续说,“你哥想必告诉你了,我在派出所上班,最近比较忙,但是,你既然来了拉萨,我一定会让你高兴地来,满意地离开!”

  我说得正起劲,陈茜茜突然提起行李箱,说:“走!”

  我赶紧接过她手中的包,领着她去乘坐公交车回市区。已到晚饭时间,我们去了一家川菜馆。

  进入川餐馆入座,我唤来服务生,示意让陈茜茜点餐,她摆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不想让她为难,拿过菜单,点了几道家常炒菜。

  丰盛的菜肴端上了餐桌。我热情地招呼她吃菜。她指着一盘回锅肉,说:“我不爱吃,你吃吧。”我让她吃别的菜,她也不动筷子,只是象征性地呷了几口米粒。

  我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茜茜,你左叫我一声大叔,右叫我一声大叔,把我叫老了,让我情何以堪哪!”

  茜茜喝了口茶水,说:“比我大的,都可以叫大叔。”

  我说:“相差三岁就有一条代沟,看来你我之间隔了三条沟哇,一条是东非大裂谷,一条是雅鲁藏布江,一条是……是前面的拉萨河。”

  我本以为我的话说得够有水平,可茜茜并不在意。她眼神游离不定,说:“大叔,其实我今天一出站就看到你了……”

  我耐心等待她把话说完,可她戛然而止,便接过话茬:“是不是大叔长得太丑,把你吓坏了?还是看到我长得像传说中的灰太狼?”

  茜茜一连摇了好几下头,皱着两条细长的眉,说:“我也不是小红帽。我主要是不想给任何人讨麻烦……”

  我把筷子狠狠地往菜盘上一放,发出两声清脆的回响,豪爽地说:“你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话嘛?你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他让我以身相许,我也不皱眉头!”

  茜茜噗嗤一笑,羞涩地把用纤指遮住嘴巴,好半天才说:“我哥经常聊你们之间的断臂情,怪不得他总是对你念念不忘,原来是这样……”

  我是那种给我根竹竿就往上爬的性格,继续插科打诨地唱起一首歌:“菊花残,满地伤……”这首周杰伦的《菊花台》,被我唱得神情而“邪恶”。

  我的歌声实在不敢恭维,当年东东说他一听我唱歌就想到杀鸡。我屡遭打击,练就了一副皮厚肉糙的功夫,因而全然不顾食客们投来的诧异目光,依然忘我地干吼。

  茜茜左顾右盼,像是受惊的小鸟,赶紧做出手势让我闭嘴。

  我闭了嘴,一边往嘴里塞回锅肉,心里却在回想她哥给我说的话:她大学毕业两年了,一直没找工作,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足不出户,也不与人交际……那么,她的囊中必定羞涩。钱财的匮乏会让一个女孩失去一道自信的光芒。吃完饭,我做出一个决定:让她住我的单身宿舍,我则跟峰子去混。

  三、羊入虎口

  所里给我分了一个十多平方米的单间,离单位只有两百米,我在这个狗窝里一住就是八年。倒不是领导不关照我,而是因为我迟迟没有成家,而单位会优先考虑给拖家带口的同事安排较大的房子。

  我把茜茜领到住处,内心一直忐忑不安:她会不会嫌弃条件太简陋?会不会觉得单人床上满是汗臭味?

  打开门,茜茜虽没有表现出失望,却也是不由自主地皱眉。我这才发现,床头柜上还有喝空的啤酒瓶、散落的烟头,床底还有我两周未洗的内裤和袜子,盥洗池里还有上周吃剩的饭菜盘。

  我暗暗后悔,自己真是太粗心了,应该早点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才是,嘴里却说:“呵呵,欢迎光临,来了就把这当成自己家吧。”

  茜茜指了指床头柜和盥洗池,说:“能把生活过成这样,真是服了你!”

  我赶紧把内裤和袜子装入一只塑料袋里,麻利地扔到阳台上。

  我摸了摸头,把钥匙给了她,说:“总而言之,来到拉萨就别跟我客气。时间不早了,我去峰子家睡了,有事打我手机。还有,记得吃药,减少活动,别洗澡。”

  茜茜突然蹦出一句:“你这有洗澡的地方吗?”

  我笑了笑,说:“没有。洗澡得去澡堂。出了社区,往左拐第三家就是。还有,明天我得上班,让峰子陪你去逛八廓街,他明早九点准时来接你!”

  茜茜把床重新铺了铺,说:“知道了,大叔,你真啰嗦,都说三遍啦!”

  我讪讪地笑了笑,离开了家,往报社赶去。峰子家我再熟悉不过,世界杯期间,我几乎每晚都去看球、喝酒。

  敲开峰子家的门,他正在看一场足球赛。他指着桌子上的一瓶啤酒,示意我喝。我狂饮了几口,打了几个饱嗝,就走进他家厕所,解完手,在厕所里的镜子面前站住了。

  镜子里的这张熟悉的脸,已经不见了毕业时的青涩,因长期的风吹日晒,早就出现了两片高原红。人一黑,容易显老,可我才三十出头呢,难道真成了90后的大叔了?岁月真是把杀猪刀!

  “这么自恋啊?不至于吧。”峰子突然出现在厕所门口,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瓜兮兮的!吓死我了,也不打声招呼……”我骂道。

  “那妹子长得确实不错,看上了?”

  “性格稍微有点儿古怪,还厌食,难伺候啊。”

  “得了吧,一个大美女突然主动跑到高原上来,跟你那是干柴烈火,这种好事咋不落到我头上?”峰子跟我碰杯,笑得像个慈眉善目的菩萨。可他内心的那几根花花肠子,朋友们谁不知道?这些年,这个坏蛋不知欺骗过多少少女的眼泪,从不心慈手软。

  “我明天要上班,你到时要好好陪她去逛街,要是对她有非分之想,我把你先奸后杀!”我对峰子下了“军令状”。

  他一脸贱笑,翘起屁股,说:“来啊,来啊,菊花为你开!”

  我飞起一脚,踢向他的肥臀,他一闪,踢空。

  他向我求饶,摸了摸满脸的胡子,说:“哥们儿,别闹了,说正事,这妹子有抑郁症,我还真怕了呢。万一哪天精神失常把我砍了,把我非礼了,我还真亏死了。”

  我有些口干舌燥,喝了一口啤酒,说:“不至于啊,她外表看起来挺正常,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让她开开心心的,尽力而为、顺其自然吧。八字都没写一撇,你就想入非非了?真是服了你!”

  电视荧幕上,AC米兰的前锋进了一个漂亮的头球。峰子振臂高呼,跟我举杯庆贺。我们不再说话,聚精会神地看起球。

  看着喜爱的运动员在球场飞奔,我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茜茜纤瘦的身影和清丽的脸庞。看来,不是峰子想入非非,而是我想入非非了。

  自从跟大学女友兔子分手后,很少有女性能闯入我的心扉。倒不是说我是柳下惠、梁山伯,而是因为我是宅男,圈子很小,适合我的单身女青年更少。

  峰子就不同,他长得还算帅,文艺范又十足,再加上组建了乐队,总能吸引单纯的女青年落入他的虎口。可他总说,他不缺少女人,只缺少爱情……

  四、向阳花

  周一刚下班,我就接到峰子的电话,让我晚上去他跟朋友合伙开的那家酒吧里喝酒。当然,去酒吧肯定少不了茜茜。

  到了酒吧,峰子把我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为了慢慢培养感情,哥哥我赔了茜茜一整天:逛了八廓街,在玛吉阿米坐了半天;逛了龙王潭公园,买了两块钱的馒头,再喂了半天鱼……

  我瞥了一眼茜茜,她正往我们这边看。我心里闪过一丝的醋意,说,你真是辛苦,劳苦功高啊。

  峰子拍着我的肩膀,贱笑着说,不辛苦,为了把她拿下,付出这点儿成本算什么?就算她有点心理障碍,我也要用高原的阳光去驱散她心底的阴霾!

  我心里堵得慌,不再理会他,坐到茜茜对面,使劲地喝白开水,问她:“拉萨跟你想象中的一样吗?”

  她理了理刘海,说:“来的时间太短,回答不上来……不过……我喜欢这里的阳光。”

  我没话找话,说:“是啊,我也喜欢,你看我这张老脸,处处都是阳光的热吻。有诗人说高原的阳光是揉碎的金子,其实它是光的瀑布、光线编织的哈达……”

  其实这些话中是峰子说过的,也有些是书上看到的,为了显示我也有文艺细胞,就拾了他的牙慧。

  我的心念电闪:男人喜欢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卖弄,天哪,难道我喜欢上她了吗?貌似白羊座的男女的婚恋观多倾向于一见钟情。可是理智很快又告诉我:扎西啊扎西,她毕竟只是同学的妹妹啊,迟早要离开高原的,你们未来的生活不会有交集,你就别自作多情了……

  茜茜露出兴奋的笑容,说:“哇,光的瀑布,多美的句子。扎西大叔,你是诗人?”

  我无地自容,自我调侃:“我是湿人还差不多,潮湿的湿!你看,峰子才是诗人,多才多艺。‘长江,你爷爷的真长;黄河,你奶奶的真黄就是他写的。”

  茜茜捧腹大笑。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开怀地笑。她之前的笑多半出于礼节,这次则不同。

  突然,我觉得自己心胸真是狭窄:若以取笑他人来换取自己的得意,也太没劲了吧。

  酒吧的一角,峰子和伙伴们登台了。我有气无力地拍着手掌,听他们唱起了歌。许巍、郑钧的歌,他们会唱;我没听过的,他们也唱。

  峰子的伙伴们有的是藏漂,有的是同城的上班族,为了共同的爱好,他们聚到了一起。峰子作为主唱,时不时朝我们这桌瞅几眼,似乎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向我挑衅。

  一曲唱罢,峰子的目光定格在茜茜身上:“接下来这首歌叫《向阳花》。向阳花也就是向日葵,它朝气蓬勃地向着太阳生长,无论风雨有多大,无论路上多艰险,它依然倔强、顽强地追求太阳。这首歌呢,献给我们在座的一位美女——川妹子陈茜茜!”

  酒吧里酒客们响起热烈的掌声。我心底嘀咕:向阳花就是向日葵,谁不知道?搞得跟大家都是白痴似的。

  一个又一个音符从非洲鼓、电吉他上稀里哗啦地滚落而出。抬头看茜茜,竟然开始流泪了。我不知怎么安慰她,此刻,再多的话语都比不上音乐带来的温暖和力量吧。

  这晚,我在酒吧里呆的时间仿佛度秒如年。我承认,我的心胸的确狭窄了一回。

  五、有困难找民警

  午夜时分,我和峰子送茜茜回住处。我走前面,峰子在最后面,把茜茜夹在中间。

  峰子喊我:“扎西,晚上的演出咋样?”

  我没回头,答:“还行吧,你问茜茜。”

  茜茜激动地说:“效果很好,特别是那首《向阳花》,听得我都哭了,扎西,你看到我哭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回过头,说:“没事。女人的眼泪,是男人最美的诗。”

  峰子猛跑几步,追上我,拍着我的肩膀,声音提高八度,说:“扎西,你龟儿子行啊,谁的诗?谁的诗?”

  我颇为得意,说:“兴之所至,有感而发。”

  峰子停缓脚步,与茜茜并肩而行,喃喃自语:“看不出来,你小子,出口就是诗。哥写了那么多首诗,没一首比得上你这句,郁闷!”

  我挺了挺胸,以胜利者的口吻安慰峰子:“我胡诌的,当不得真。你才是专业诗人,才高八斗。”

  次日,我依然要上班,而峰子依然可以带茜茜到市区景点四处转转——这是由我俩的工作性质决定的,我是每天工作都焦头烂额的民警,而他是只要完成采访和写稿任务就可以消失掉的记者。我对峰子一点儿都不放心,可毫无办法。

  第二天上午,我正在给一位老阿妈拍证件照,接到了茜茜的短信:你的窝我帮你收拾了一下,饭也快做好了,你和峰子快来吃……除了我妈,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女人帮我收拾家。我内心顿时涌现汩汩暖流。

  这时,一对夫妻来到我面前,吵嚷不休。看情形,我立马知道是因家庭琐事爆发矛盾要来办离婚。要是平时,我会对他们说来错了地方,叫他们尽快走人。可现在我心情大好,就笑容满面地问二人闹离婚的原因。二人虽各执一词,我却很快弄清小两口无非就是为了一些柴米油盐的琐事而发生争吵,便告诉他们:夫妻吵架是正常现象,却会产生可大可小的后果;吵架的原因是各自从不同角度来看待问题,产生分歧和误会;吵架没有赢家,先认输的才是智者……在我的劝导下,小夫妻的火气渐消,走了。

  我给茜茜打电话,想问他峰子有没到家里,谁知茜茜的手机已欠费。我二话没说,径直走向离家很近的那家移动公司营业厅,给她交了两百元的话费。能为钟情的姑娘做这点儿事情,算得了什么?

  回到家,峰子已在小餐桌前坐上了。桌上摆满了六道菜,不仅品种丰富、有荤有素,而且颜色鲜艳、撩人胃口。

  我惊讶地说,茜茜,你这么贤惠,谁娶了你谁要幸福八辈子!

  峰子往嘴里塞块麻婆豆腐,边吃边说,哇,够麻够辣,一个字,爽口!

  茜茜解开围裙,说,爽口是三个字吧!

  我们三人哈哈大笑。茜茜的厨艺的确不错,她说这是得自她爸的真传。她爸是青川当地有名的厨师,虽然只在酒店掌勺从不在家下厨,却把一身手艺口授给了女儿,而她学做菜也确实有天赋,这不,吃得我们两个单身汉满口流油、凶相尽露。

  这天的午饭茜茜吃得较多,没记错的话是这两天来吃得最多的一次。经过连日的相处,她似乎也消除与我和峰子之间的陌生感,偶尔会自觉地跟我们开各种玩笑。

  饭后,峰子接到一个重要采访的通知,打了声招呼就溜了。

  我满意地摸了摸肚皮,提出要去洗碗,却被茜茜抢上了前。她一边洗碗,一边说,吃你们的住你们的,多不好意思,大叔,这些活儿就让我干!

  看着她的背影,我猛然发觉自己之前的单身生活简直是猪狗不如。要是早点有个女友或爱人,生活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我利用上厕所解大手的机会,给远在南方的陈东东打了个电话,向他讲了下茜茜近日的表现,并保证继续热情招待她,让她在拉萨的这段时间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在下午去上班之前,茜茜告诉我两件事:一是她想留在拉萨找工作;二是找到工作有了收入就从我这儿搬走。

  我诚恳地告诉她,茜茜,你别一时冲动啊,坦白对你讲吧,这里适合旅游观光,可要扎根高原的话却不大合适;从女人的角度讲吧,高原紫外线太强,对女人的皮肤不好,容易早衰;万一你找了男朋友,嫁了人,孩子是留在内地还是放在拉萨,都是不大不小的问题……

  茜茜打断我的话,说,大叔,你是说我心血来潮?

  我嘿嘿一笑,说,我就是藏二代,你不明白我的苦。

  茜茜说,大叔,你热情似火,整天嘻嘻哈哈,还会说苦啊?

  我笑骂道,小屁孩儿,谁没一本难念的经?大家活得都不容易,要是个个都寻死觅活,只怕地球上早就没有人类了。

  茜茜知道我话中带话,陷入沉思。

  六、藏二代

  两个星期后的一个周日,是峰子的生日。

  这期间,茜茜早已耍遍了城内的大小景区、景点,我还利用周末带她去了趟近郊的哲蚌寺。现在,她已经不用峰子带了,没事就去八廓街转悠,一个人晒着晚秋的太阳,发呆、想心事。我知道她囊中羞涩,给她钱,她不要。她的例假也是在这期间来的,我亲自跑了趟超市,给她买了最贵的卫生巾放在她床前。我这样做也很坦然,哥哥给妹妹买这些,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是吗?至于她的工作,也有了眉目:一家广告公司愿意雇佣她去当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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