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马

　　忘了是从哪儿去哪儿

　　飞机深夜迫降太原

　　空姐允我舱口凝望

　　四周冰冷漆黑

　　霓虹灯湿雾中闪烁

　　马达轰鸣和汽油的味道

　　使我感到仿佛回到了

　　另一时空中的故乡

　　真正的诗人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

　　痛苦的化疗之后

　　您做出了一个

　　真正的诗人的决定

　　放弃治疗

　　集中精力

　　完成最后的书稿

　　我内心赞同

　　并且钦佩

　　那段时间

　　最怕看到微信圈

　　有人发您的作品

　　每次都是心里一沉

　　我以为已经做好了

　　与您告别的准备

　　谁知噩耗突至

　　仍然失声恸哭

　　辽阔的阴天

　　离开首钢医院

　　高铁一路向北

　　北中国的阴天辽阔

　　灵柩启动的那刻

　　从早晨一直在下的雨

　　骤然加大

　　此刻您的故乡邛崃

　　也是山洪暴发

　　菊花撒落

　　一瓣瓣贴着大地

　　您的三个遗愿

　　那样纯粹

　　干净

　　跳跃着自由赤诚

　　不朽的诗人之心

　　出版全集

　　魂归故里

　　设立一个

　　以任洪渊命名的文学奖

　　影视城

　　在贺兰山下

　　河套平原

　　我第一次参观张贤亮

　　创办的影视城

　　不由想起多年前

　　我们经常在长安街

　　西单西四看电影

　　有一个深夜

　　在新贴出的电影海报前

　　一个青年告诉女伴

　　说我知道这部电影

　　小说的名字叫

　　一半是男人袁一半是女人

　　我猜他应该是把

　　刚崛起的张贤亮的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与尚未成名的王朔的

　　一半是火焰袁一半是海水

　　弄混了

　　高铁车厢

　　我在高铁车厢坐下

　　旁边是一个空座

　　属于一个带着父母的

　　年轻姑娘

　　她安排她胖大的父親

　　挨着我坐下

　　她跟她妈妈坐在一排

　　我跟她爸难受了一路

　　当然她爸

　　有一阵子还打起了呼噜

　　她妈

　　投来关切的目光

　　这个姑娘搞复杂了

　　她跟我坐一排多简单

　　深秋

　　苹果树最高的枝头

　　还挂着几枚

　　红透的果实

　　我从房顶可以

　　把它们轻轻摘下

　　不过我心里盘算的是

　　还有哪位朋友

　　要造访这

　　塞外的深秋

　　马达汉

　　据说他是芬兰人

　　给沙皇工作

　　曾经拍摄过一张

　　城墙外红山的照片

　　那是红山

　　最早的影像

　　一座光秃秃的石山

　　而马达汉

　　据说后来

　　当了国王

　　因此我觉得

　　有必要禀报陛下

　　红山

　　后来成了乌鲁木齐

　　市中心

　　您

　　一定认不出了

　　因为后来的人

　　凿开石头

　　添土种树

　　此山今日

　　已满目苍翠

　　天意

　　三五九旅

　　农垦纪念馆

　　的外观设计

　　堪称奇迹

　　据说法国建筑师

　　设计的是折叠的五星

　　革命时尚现代

　　作为一名有点

　　农事经验的人

　　我一眼就看出了

　　它更像遍布南疆

　　熟透爆裂的棉桃壳

　　蛮汉山

　　在蛮汉山下凛冽的溪水边

　　我问羊倌放羊的事

　　我认为羊倌的问题在于

　　山羊能够抵达的地方

　　而他去不了

　　他回答了

　　但我听不懂

　　我听懂的一句是

　　黑羊有三只

　　于是我在满坡的白羊中

　　找黑羊

　　我听懂的另一句是

　　羊倌说

　　你说的我都能听懂

　　山羊在峭壁上移动

　　仿佛动漫

　　或者说

　　显灵的壁毯

　　但羊倌并非导演

　　也不是晒佛的

　　他是一个关心羊肉价格的人

　　并且我远远就注意到了

　　他一直大声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