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禾

　　谷 禾 一九六七年端午出生于河南农村，著有诗集《飘雪的阳光》《纪事诗》《大海不这么想》《鲜花宁静》和小说集《爱到尽头》等多种。曾获华文青年诗人奖、《诗选刊》最佳诗人奖、全国报刊最佳诗歌编辑奖等奖项。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一

　　明亮的事物，在暗淡下来

　　清晰的

　　一点点模糊了视线

　　奔跑的散乱的人形，逃离了自身的缓慢

　　而那些伞

　　五颜六色地怒放在雨中

　　二

　　我爱你，雨中的姑娘

　　我爱你，屋檐下喘息不止的燕子

　　我爱你，呼啸的六二六路公交汽车

　　我爱你，溃散的蚂蚁们被车轮撞翻的尖叫

　　我爱你，夏天

　　我爱你，新铺的柏油路上唯一的泥泞

　　——我爱你，北京以东奔向大海

　　三

　　有一棵悬铃木在雨中兀自不动

　　我记得它春天的铃铛，夏天的荫凉，一层层剥落的老皮

　　以及黑暗的年轮

　　有一棵白果树在雨中兀自不动

　　我亲手栽下它，现在它密匝匝的叶子

　　遮严了我头顶的天空

　　四

　　好吧，我来说一棵草的草原

　　一匹马的远方

　　虫鸣拉着悲哀的锯子，而雨声浇灭了半城灯火

　　我春天埋下的荆芥籽

　　还没有发芽

　　而屋后自生的紫苏，挡住了某人去向花园的脚步

　　月季花捧出感恩的果实

　　道路的一头是黑夜，另一头是无尽的黑夜

　　唯有阴雨——

　　带给我低烧，以及红脸的肺炎

　　五

　　在雨中，哭泣者低头

　　欢愉者把脸迎向天空

　　我看见了这一切，就把他们合而为一

　　——为一片雨中的白果叶子

　　六

　　如果雨停了，我就领着蚂蚁出门

　　如果雨停了

　　我就回去母亲子宫里，不再出生和死亡

　　……这是不可能的！要不你来

　　试一试，你来对一场雨喊停吧——

　　七

　　雨水深处传来父亲的咳嗽

　　那么干瘦

　　甚至只剩下了骨头——白色的，轻飘的，柔软的

　　抱着我，暖着我

　　让这雨不再弄湿我

　　但没有人能躲过一场雨。没有人——

　　八

　　我总是冒雨匆匆出门，在雨中亡命奔跑，在雨中

　　闭上眼睛

　　用尽力气，把雨推开

　　在雨中慢慢地蹲下去，把身体缩到小于一

　　绝望地

　　看无数个自己冒着雨匆匆出门

　　九

　　——雨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地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