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海珍,彝族,1974 年 12 月出生于官屯镇葡萄村。中国作协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12 期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出版小说集《鬼蝴蝶》《红尘宝贝》和散文集《到梅葛的故乡去》。在《民族文学》《边疆文学》《滇池》等刊物发表过作品。获云南省报纸副刊好作品奖和边疆文学奖、滇西文学奖、马缨花文艺创作奖等。参与联合编剧的彝族题材电影《老人孩子和外国人》获得第 5 届北京国际电影节优秀民族题材影片奖和第 12 届美国圣地亚哥国际儿童电影节优秀影片奖等多种奖项。长篇小说《天歌》获 2015 年中国作协少数民族作家重点作品扶持。作品入选多种文集。现供职于姚安县文联。
1
天气预报称,今夜有暴风雪。
我知道,你正在路上。整整一个正午, 我再也无法入睡。我盘腿坐在椅子上,手持一串小叶紫檀,从幽晦迷离的气味中去寻找关于你的信息。
我沿着河流往上,从河边的草地一直通往雪山垭口。草地上有新留下的马蹄印子, 好似有马队刚刚从前面经过。
我在草地上发现了一些马队遗落下来的物品。最先是一小包茶叶,半块面饼,一只敲破了边缘的陶碗和一口掉了把手的土锅。接着,我還在草丛里发现缺了口的镰刀、丢了刀把的砍刀和挖断腿的锄头。再往上走, 我又发现了一只装过粮食的口袋和半袋出芽土豆。在那半袋出芽的土豆旁边,我又发现了一些保存完好的种子,有大豆、小麦、包谷和小米。我依次把那些物品捡拾起来,装进我的行囊。行囊中的物品越装越多,多到我实在无法搬走。我想,要是能有一匹马帮助我驮运行囊那该多好啊。
恰好那时,我看见路边有一匹正在吃草的白马。白马的鬃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我悄悄走过去,想用手中的棉质缰绳套住白马。白马却突然发现了我,奋蹄扬鬃向雪山方向飞驰而去。
远处的雪山静如处子,在月光下泛着蓝幽幽的光。雪线以下是一些如怪兽般阴森的灰蓝色崖壁。雪山的冷气渐渐向我袭来。我沿着河岸往回走。月光照在河边的一座茅屋顶上,散发出莹白的光芒。茅屋旁边的大地上,盛开着一片紫色的土豆花。隐隐约约听到花间传来一阵蜜蜂的嗡嗡声,我轻轻走进茅屋,屋里空荡荡的。似乎好久都没有人住过了。茅屋的门是敞开着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窄长的供桌,供桌下方的蒲团上放着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僧衣。月光下的茅屋显得十分狭小。我在茅屋外的屋檐下发现了一双洗得很干净的黑色布鞋。我想,必定有一个干净精致的男人曾经在这里住过。
从茅屋向河的对岸望去,月光下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村庄。村庄旁边依稀有几株古树,几坵田块。田地里长着似有若无的庄稼。那情景我似曾相识。
2
梦在一条河边开始断裂。思想和意识连接着许多我们抵达不了的空间。时间是人们假想出来的一个概念。同时发生的事情,总是被人们看到或者感知到的先后顺序而赋予了时间这个概念。
找不到灵魂的皈依,我的思想一次次地误入歧途,在辛苦跋涉的路上恣睢游走。现实和梦想之间的距离给了我们无穷的力量, 去抵达一个远方。我知道,那个远方一直就在前面,只是我不知道那个远方究竟有多远。
只要趟过那条河流,就可以拯救一个村庄。那是很多年以后我在意识里的救渡。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那个村庄早已消失。
我还是一次次地回去。去寻找那个村庄。去寻找旧时的人。那些人, 他们已经老去, 早已安睡在泥土里。我看见他们依然在旧时的村庄里劳作。他们在村庄里挑水、扫地、贴对联。他们把村庄的道路打扫得干干净净。我看到许多人集中在村口杀猪宰羊大办宴席, 像是在等待一个人的归来。
村庄的路口被一群人挤得水泄不通。我绕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一棵高大的树下,几个老者正挤在一张桌子上写对联。
一个老者突然发现了我,他急忙走过来对我说,桌椅都完全准备好了,他到了吗?
我说,谁呀?
老者不理睬我的惊奇。他带我来到一个古旧的祠堂。祠堂里设有戏台和殿堂。殿堂里摆放着一些颜色暗沉的条形桌椅。我好奇地随着老者走进殿堂,里面早已坐满了人, 像是在等待着有人要去宣布什么。
我挤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很多人在擦桌椅板凳,我就加入了他们的劳作。这时,门口挤进来一群人,很多人立刻停止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地让到一边。我看见有几个人抬着一把巨大的椅子从门口走了进来。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老的妇人。老妇一身黑衣,精神矍铄,却面无表情。她被许多人簇拥着,用一把巨大的椅子抬举着向我走来。他们突然在我面前停了下来。老妇定定地看了我一会, 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的未来比过去年轻。
我手里拿着抹布还呆呆地站在那里。老妇便被那群人簇拥着举在高高的椅子上扬长而去。
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男子从后排麻利地走上戏台。混乱的人群顿时寂静了下来。他开始站在戏台上振振有词地给大家宣讲村规民约。我觉得好生奇怪,怎么会是他呢?我已经寻找他好多年了,一直找不到。他怎么竟然会坐在那些人中间呢?
3
我不止一次回到那个村庄。最先见到她的时候,一袭蓝裳,面容恬静,如一尊水月观音。她正在河边的田里和几个人拉线,丈量,计算着把田地分给周遭的人。和她一起在田里劳作的那些人,面容愁苦,无精打采。他们的田地被水淹了,分不出谁家和谁家的田埂。他们需要重新丈量,再平均分配。
在那群人当中,有个男子鹤立鸡群,衣冠整洁,神采飞扬。他正站在人群中指点说事。那些人似乎对他很敬重,他说什么,大家就依次照办。
一条河流,几棵古树,一片田地和几间土屋,组成他们最早的村庄,那是她和那个男子最早的家园。
4
那一年,他带我去到一个十分破旧的村庄。我们在崎岖不平的村道上走了一遭,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村庄里到处墙倒屋塌, 屋檐和墙壁上布满了尘土蛛丝。显然,村庄里已经很少有人居住。
看着破败的村庄,他说,你在外面等我, 我去村里找人说点事(注:剩余部分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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