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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索坪

时间:2023/11/9 作者: 荷城文艺 热度: 12927
杨建林

  又是一年三月,莺飞草长,百花盛开,在这万物舒展的季节,或伏案疾书,或郊野踏青,总有一份记挂在心头,挥之不去,我百思而不得要领,直至前几日与好友同游紫溪山,在茫茫原始森林里一个人,谛听大自然的倾诉,和山松对话,恍然间,我才忆起,哦,我爽约了,曾答应的地索女人,那个在寒冬里依然明艳的地索坪。

  听说地索坪这个名称,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作为姚安人,姚安有个地索坪,那里盛产明媚的女人。这是我还是孩童的时候就耳熟能详的俚语。只是当时年幼听听也就过了,既听不懂其深意,也没往心上去。地索坪在姚安县境最西边,而我恰恰又是在县境的最东边,一东一西,相隔虽谈不上十万八千里,但说关山万重,也还是说的过去的。真实地踏上地索坪这块多情的土地,是在我已参加工作后的2002年,那年作为中共楚雄州委“三讲”学习工作督查组的一员,深入地索坪检查工作,才第一次实足踏上了这块多情而妩媚无比的土地。那也是一个寒冬的午后,车马一路颠簸。在盘山路上一路往下沉,从海拔近2500米的乡镇府所在地像一枚树叶般地落在了一泡江边的地索坪这块姚安县境海拔1400余米的最低处。

  因是早就心向往之的缘故,地索坪一映入眼帘的那一刹,我真的是被惊住了,虽心里有了些许的准备,可一旦真实的地索坪出现在面前时,人心里自然而然的对比,还是让我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哦,那你推我拽般绵延不绝的山峰,那从山峰间冲出的一泡江,那绿油油的麦苗,那开满山坡的知名不知名的花……这不正是陶渊明老先生笔下的桃花源吗?正好,向阳的山坡上刚好几树桃花正错落有序的开着,似乎就是要向我表白,这里就是桃花源,就是最适宜诗意栖居的远方……

  很快,奔跑的汽车一扭头就停在了一处背风的凹处,随行的县委组织部领导说:到了。到了?我自言自语地应和了一句,随即,将纷乱地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

  这是四面被群山环抱的因一泡江奔泻而下而撕开的一线大山裂纹。虽说叫坪,那只是这里到处是群山,就在这处大山的裂纹处,由于河水的奔流冲刷,相较其他地方河谷更宽一些罢了,加之顺着河谷两边的山凹更凹陷一些,从而显得比其他河段要更宽敞些。因为“坪”在当地的土语里就是特指群山间宽敞平地。一条倔傲不驯的一泡江,从遥远的群山间左冲又突地奔涌着,突然间,遇到了一片开阔地,水流一下子变得羞涩腼腆起来,收起了先前的狂野,露出了些温婉,于是,和着江两岸的麦苗、豆苗、竹林、芭蕉也就像模像样的舒展出了一片少年的清纯出来。我的光顾因在深冬,山外早已是料峭逼人,可这里由于海拔较低,又加之有一条长年奔流的江水,小气候显得温暖而湿润,到真是一处绝美的世外仙境。

  我们同车检查组一行,在县委组织部的陪同领导带领下,淌过一泡江水,径直地向地索坪村委会驻地走去。

  每一个到地索坪的人,无论男女,不管长幼,都必会到地索桥边看一看,到地索桥上走一走。

  这不是说地索桥是多么地宏伟壮观,也不是说地索桥有多么声名远播,甚至赋予它能治百病驱百邪之功能。地索桥就如千里彝山河面谷间凌空而起的每一座木桥,每一座索桥,别无二致。

  我两次到地索,都是深冬的季节,河水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狂野,似一头脱缰的野马或是一只饿极了的豺狼,相反,我两次见到的一泡江,都是水清石亮,山溪中特有的小鱼,悠闲的嬉戲于其间,缠绵的青苔,一如少女的秀发,在清溪的冲刷下,摇拽着她婀娜的身姿,与索桥上锈迹斑驳的铁链,桥墩上依稀可读的语录、标语……相映成一幅难得的冬日山溪图。

  站在索桥上,极目远望,不远处,三五头黄牛在河边啃食着青草,豆田里的白的、粉的、黄的花儿与一大片、一大片金黄油菜花,相映成趣,特别是正在拔节的青青麦苗,让人真不敢相信,这是一年里最寒冷的时节。仔细地在索桥上搜寻着斑驳的岁月,遥想着索桥曾串起的碎碎细细的时光,我有一个念头总是挥之不去,索桥曾经的时光,那是何等的令人痴迷,令人神往啊。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里有多少才子佳人从这里依偎着走过,又有多少善男善女,背负着父母的期盼,从这里走向遥远的不知名的他乡……别离时,满头的青丝,幻成了归乡时白发盈头。多少故事,惊艳了时光,多少坎坷,厚植了桥墩,仿佛,那碗口般粗壮的铁索,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一天甚过一天的结实。

  作为后来者,一位外乡的匆匆过客,我站在索桥上,我真的只想穷尽我的才情,去遥想、去追思、去怀念,毕竟,一个外乡人的我,在这深冬里,流连于铁锈斑斑的铁索上,眼前不再是涛涛洪流,而是涓涓山溪,那蓝天、白云,悠闲的牛群,金灿灿地油菜花,间或响着哨音从头顶掠过的知名、不知名的各种鸟儿……总也看不到江水的狂野,眼前呈现的是一幅温婉婀娜的田野风光,这景致,或许,只有在这特定时季,特定的地域才会舒展在世人面前吧。

  说起地索坪烈士纪念塔,是我近二十余年来未曾遗忘的牵挂,是一点也不过分的。早在中学时代首次接触乡土历史的我,便知道了在姚安县境的最西边,有一个叫地索坪的地方,那里是边纵八支队活动的地方,是姚安县第一个中共党支部建立的地方。从小就喜欢并熟知中共党史的我,从此,心头便有了这样的念头。此生一定要亲自到地索坪走一走,一定要到地索坪去缅怀革命先辈的功绩,去重温他们当年舍生忘死闹革命的执着与信仰。

  终于,这个盼望已久的日子来了。2002年的深冬,作为中共楚雄州委工作检查组的一员,在姚安县委相关领导的陪同下,得以在一个天蓝水清的日子踏上了期待多年的地索坪。

  到了,于我,必须的工作任务完成后,到心中的圣山烈士纪念塔凭悼,当是刻不容缓的大事。

  其实,说是山,到真是多少有些夸张。这是在地索坪村外的田间兀的凸起的一座小土包,只是他的西面恰好临穿坪而过的一泡江,从江面往上,陡立而起,既显得险峻了些,也平添了几分高大。由于是梦想已久的心事,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以满心的赤诚,顺着石阶抬级而上。这是一座极普通的纪念塔,与别处常见的类似纪念塔并无太多的差异。我顺时针的方向,绕着塔一圈一圈的摸摸走走,走走摸摸,最后我就席地而坐在塔边的石阶上,面朝着纪念塔,任心中汹涌的思绪,如我脚下的一泡江水,咕咕而流……

  地索坪,是当年中国人民革命斗争中,中国人民解放军边纵第八支队的主要活动区域,除了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条件(两州四县交界地)外,更重要的是这里物产丰饶,民风淳朴,群众革命觉悟较高,加之这里是彝汉杂居之地,民风淳朴之外也有开放的一面,在外经商,为官的家族相对来说也较多,生活相对来说也较殷实,便于联络,也便于部队筹钱粮。我在当地领导的陪同下,简要的探访了几户当年的革命堡垒户和家传较深厚的大户人家,从至今保存还算完整的宅院及一些革命文物,仍可依稀照见当年的实景。

  坐在革命烈士纪念塔下,一个熟读中国历史和中国革命史的彝家后生,是有千言万语要说,有无以克制的情绪要宣泄。是的,生长在有着千年传承的彝家,生长在新的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一路走来都是党和政府的关怀,培养,我怎能不心潮澎湃。

  同是彝乡人,这些为了能让更多的贫苦百姓过上美好幸福生活,而牺牲了自己宝贵生命的烈士,他们有着和我们一样的青春,一样的梦想,可他们没有享受过哪怕一天的自己为之奋斗的幸福生活,他们都牺牲在了黎明前的暗夜,而我们,如今却能安宁、平静地坐在书桌前,坐在小河边,徜徉着冬日的暖阳,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任温润的山风吹拂过脸颊,任漫山的花香漫遍全身……古语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作为革命者,作为有崇高信仰的一群人,我想,我们的觉悟,我们的思想境界是不能停留在“栽树”与“乘凉”的范畴内的。作为已把宝贵的生命许给崇高信仰的人,那就是一群为着理想活着的人,为着绝大多数百姓活着的人,死,死得其所,生,生得光荣。

  在姚安,有这么一句俗语流传得很广:“三角的米汤,地索的婆娘。”这是我记忆里第一次有“地索”一词的印象。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对姚安地方史志的涉猎,我更多了对地索的向往,对地索女人神秘的好奇。

  天遂人愿,我一装就装了数十年的心愿,终于在2019年的深冬得以清偿。

  那是一个寒冬里很温润的午后,我们一行民俗调研团队,从左门乡政府出发,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往下往下,终于在颠簸了近一小时后,到达了让我魂牵梦萦的地索坪。

  在地索坪村委会下了车,热情的村主任招呼我们落坐后,便滔滔不絕地向我们说起了地索坪的前世今生,民风民俗,甚至家长里短,甚至俚语浑言……可我因心里装有心事,对村主任说的其他事始终激动不起来,也提不起太多兴趣,唯独对强化地索女人的“三角的米汤,地索的婆娘” 的说辞让我心里似打了鸡血般,忘了长途山路的疲惫,一下子来了精神。

  未等村主任将他满腹的掌故民俗说完,我便催促着同行的一众领导、同事,以实地调研为说辞,迫不及待的离开了村委会。村主任带着我们一行绕了地索小村,村集市又淌过地索桥环绕了地索大村一遍。当我们步出地索大村时,我心里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因为,我内心深处勾画了万千遍的地索女人,我一个都没遇上,相反,我见到的地索女人都是一个个饱经沧桑,脸上刻满了岁月,写满了故事的女人。

  我真的是若有所失,人皆爱美女的天性,激发着我追问:地索的美女在哪,地索的美女哪去啦?思考间,我们便来到了地索革命纪念地,中共姚安县第一个党支部诞生地。那是地索彝村的家族祠堂。村主任领着我们一间一间的看,一物一物的讲,最后,我的目光和心思落在了一个标志性的地索女人身上。中共姚安县第一位女共产党员,中共姚安东山区第一任区长杨慧英身上,秀眉大眼的她,中等身材,腰间扎一皮带,英武中难藏其温婉秀美。仔细阅读她的生平介绍,又反复听村主任对她革命经历绘声绘色的描述,我心里一下子把先前失望的情绪一扫而光,一个美丽善良,风风火火,敢闯敢干的地索女人形象突然在我心里丰满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正是我魂牵梦绕几十载的地索女人吗?

  同事都逐一离开了,是陪同领导叫我走了的一声,将我从无边的幻想中拽回到现实中来。我们一同沿着祠堂边的田埂路慢慢的往回走,突然,一个奇特而又大胆的念头在我心底涌出:如果地索的人家生的都是女娃该多好,那时,我们的彝家好后生,就都能娶上一个美丽、善良、能干、智慧的地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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