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剃头匠
刘温和张猛是同乡。巧的是,当年学剃头手艺时,拜的是同一个师傅。他俩悟性都极高,在那批学徒里,很得师傅的赏识。
出师时,师傅本想留下刘温和张猛当助手。但出乎意料的是,师傅刚把想法说出来,刘温和张猛的头就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原来,他这两个得意门生都有“恋土症”。最后,师傅看留不住他俩,只好遗憾地放走了两个爱徒。
回乡后,刘温在县城东街开了家剃头铺,张猛在县城西街也开了家剃头铺。
由于刘温和张猛在县城同行里剃头手艺技高一筹,不出一年,他俩就名声在外——县城绝大多数的人理发时非刘温和张猛亲自操刀操剪不理。
这让同行很是羡慕嫉妒恨。可有什么法子呢,谁让他们技不如人。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几年后,刘温和张猛靠理发收入都在县城买了房子,并且先后娶妻生子。
后来,刘温的剃头铺生意越来越好。张猛的剃头铺生意却越来越差,几乎门可罗雀了。
张猛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好好的理发生意说淡就淡了。他有时怀疑是不是自己烧的高香少了,老祖宗在惩罚他。于是他常常早起,天不亮就忙着到祖坟去烧高香。可不知怎的,于事无补,理发生意依然惨淡。
生意不好就让人烦心了。现在更让张猛郁闷的是老婆杨花对他的态度。以前理发店生意好时,张猛每次回到家,老婆都笑若桃花,像风一样飘到他面前,娇滴滴地嘘寒问暖,让他充分感到家的温馨。可现在张猛每次回到家,杨花迎接他的都是苦瓜脸。张猛和她说话也爱理不理的。更让张猛郁闷的是老婆已经和他分床睡觉了。
这天晚上,张猛看到杨花的房间熄了灯,他实在憋不住了,就蹑手蹑脚地悄悄走进老婆的房间。可还未等靠近杨花的床,灯刷地一下亮了。
杨花说,张猛你想干啥!
张猛说,花,不干啥,就是想和你睡觉。
杨花说,你那熊样,老娘看着就心烦,快出去!
张猛知道老婆心烦什么。他苦着脸说,花,我做梦都想为家里挣钱,可无论我怎么努力,剃头铺的生意就是好不起来。我也不知道是咋了。
杨花说,张猛,你这个猪,你的脑子是不是让狗给吃了!你的手艺和刘温一样好。现在,找刘温理发的人都排起了队。以前你的老顾客全都跑到他那儿去了。不是他在其中使手段怎么会这样?
张猛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走出杨花房间的。杨花的话让他夜不能寐,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张猛起了床,脸也顾不上洗,提了把斧子就直奔东街刘温的剃头铺而去。
张猛平时忙于打理西街理发铺生意,没有时间到东街来转悠。现在八点刚过,张猛就看到刘温的理发铺里已经有了生意。
张猛气不打一处来,他嘴里大声地喊着让一让,气冲冲地挤进人群,来到刘师傅理发铺牌子前,抡起斧子,把店牌砍得稀巴烂。
正在给人洗头的刘温老婆王萤抄起笤帚,指着张猛说,你这人是不是疯了,你胆敢再破坏我的店牌,我就用笤帚打烂你的狗头!
张猛放下斧子,龇牙咧嘴地对王萤说,我砍你家店牌算客气的了。下次,我一把火烧了你家店子!
王萤说,张猛,你我两家无冤无仇的,你发什么飚呀,我现在就报警!
这时,刘温从店铺里出来,从王萤手里夺过手机,说,萤,张猛和我是同门师兄弟,报什么警呀。
张猛说,刘温,别假惺惺的。你在后面使手段挖走我的客源,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兄弟。
刘温一愣,说,张师兄,我敢对天发誓,我从没有做过挖你客源的事。
张猛不想再和刘温啰嗦,于是嘴里哼了一声,提着斧子扬长而去。
说来也怪,几天后,张猛理发店的客源又源源不断地多了起来。张猛想: 一定是他那天警告了刘温,刘温不敢在后面使手段,所以客源又回歸了。
这天,鸭子嘴朱叨到张猛理发店来理发。
张猛说,朱大哥,稀客呀!你可是很长时间没光临我店了。
朱叨说,要不是刘温动员我来,你就是用轿子抬我也不会来。
张猛说,此话怎讲?
朱叨说,那我就实话相告了,一句话,你和我一样都是毁在嘴上。你想,每次客人到你店里来理发,你总是对人家讲一些道听途说,东家长西家短的话。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这嚼舌头的毛病,和我一样,没少给别人惹祸呢。你说,别人还敢到你店里来理发吗?
张猛愕然。
随后的几天里,张猛又问了几位重新回归的客人,说法都和鸭子嘴朱叨说的同出一辙。
张猛知道自己错怪师哥刘温了。
这天,张猛请人做了一块刻着“刘师傅理发铺”的牌子,扛在肩上,送到刘温的铺子里。
见到刘温,张猛放下牌子,纳头便拜。嘴里说,刘师哥,张猛鲁莽,还望师哥见谅。
刘温赶忙扶起张猛,拉着他的手,请到理发店里坐下。
刘温说,张师弟,我整天忙于生意,对师弟关心少了,是我的不对。今后,让我们携手同行,好吗?
张猛感激地望着刘温,诺诺点头。
小县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多年后,在小县城的理发行业里,刘温和张猛依然是头筹,无人能撼动。
郝鸣的心病
火车“呜呜”地叫着,昏昏欲睡的郝鸣时不时被吵得一惊一乍的。尽管郝鸣听说火车时速已达到平均每小时120公里以上,但他依然觉得车速太慢,他希望火车行驶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郝鸣外出打工已经快一年了。出门在外的日子里,他时常想念家中的妻子和正在县城读高三的女儿郝梅。要不是女儿需要人照管,他是不舍得把妻子一个人留在家里的,他会带着妻子一起出去打工。
妻子李娟做姑娘时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儿,村前庄后很多年轻后生都狂热地追求过她。郝鸣也不知自己是哪世修来的福气,在众多的追求者中竟然打动了李娟的芳心。李娟出嫁时,吃不着“葡萄”的追求者们在李娟出嫁必经的道路上把采来的野花插在一堆堆的牛粪上——嘲笑李娟嫁给郝鸣是瞎了眼,好好一朵鲜花被郝鸣这堆牛粪给糟蹋了。
火车终于抵达家乡站了。郝鸣急冲冲地背着行李包下了火车。想到就要见到日思夜盼的妻女,郝鸣的心就像被猫抓一样痒痒的。于是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进入村子,久违的温馨感袭来。于是,只要遇到村民,他都会主动走上前去打招呼。可郝鸣觉得村里人对他好像总是躲躲闪闪的。他平日在村里人缘可不差呀!村里人这是咋的了?家里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吧?这一连串的问题使郝鸣的好心情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郝鸣决定找发小二愣问个虚实。
二愣是郝鸣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由于家有瘫痪在床多年的老娘,40多岁的人了,一直未能娶上媳妇。
二愣见到郝鸣,高兴地站起身来,要迎郝鸣到屋里坐。
郝鸣没进屋,也没和二愣客气,问,我家里还好吗?
二愣犹豫了一下,说,好着呢。
郝鸣说,怎么个好法?
二愣说,嫂子和郝梅都好。
郝鸣说,二愣,如果你真把我当兄弟就说实话,我家里到底好不好?
二愣咬了咬牙,说,郝鸣,你以后最好不要出去打工了。要不就叫嫂子离刘彪那小子远点!
郝鸣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离开二愣家的。他最怕发生的事情终于降临了,这让他的心里乱得像一团麻。郝鸣一个人步履蹒跚地来到村子对面小时候常去放牛的山上,足足抽了一包本来是过年时才舍得抽的“中华牌”香烟。眼看天就要黑了,才慢慢下山朝家里走去。
郝鸣刚回到家,李娟就嗔怪道: 电话里不是说下午四点多就能回到家的吗,你看现在天都黑了,害得我把菜饭热了多次,打你电话又关机。
郝鸣不想和李娟解释,问,女儿呢?
李娟说,还在学校里补课呢。她们今年就放三天假,明早才能回来。
郝鸣匆匆吃过饭,未等妻子收洗结束,就脚脸也懒得洗地脱衣上床睡觉了。
李娟忙完家里的事情,也脱了衣服,关了床头的小灯上了床。李娟在黑暗中等了许久,郝鸣也没有表现出要和她亲热的意思,于是李娟第一次主动把光身子朝郝鸣的脊背贴去。可郝鸣却不领情,他用打工汉有力的双手,使劲推开李娟的身子,说,坐了几天火车,累了,睡吧。
李娟赌气地转过身,说,谁稀罕,睡就睡吧,你可不要后悔!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年三十,郝鸣告诉李娟自己要去村头等女儿回来,就出了门。
其实他今早出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警告一下刘彪。
他刚走到刘彪家门口,恰巧遇到刘彪哼着小调从家里走出来。
郝鸣说,刘彪,人逢喜事精神爽呀!
刘彪一愣,伸了个懒腰,说,你回来了。
郝鸣说,刘彪,我们闲话少叙。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做事要为家庭考虑。不管你和李娟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目前我女儿正考大学,我不想影响她。希望你好自为之,到此为止。可如果还有下次,我会弄死你!
刘彪看着郝鸣转身而去的背影,说,郝鸣,你可不要听风就是雨,证据呢?
郝鸣头也不回地说,刘彪,等着吧,证据我迟早会给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郝鸣一家人快快乐乐地过了一个年。
年初三一早,郝鸣和女儿吃过早点后,就准备出门了。女儿要赶回学校补课,郝鸣也要坐火车回公司。
李娟一直把郝鸣和女儿送到村口。郝鸣叫女儿先上车,他和李娟还有话要说。
女儿上车后,郝鸣对李娟说: 娟,我们都该为女儿想想呀!
李娟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到县城后,郝鸣一直把女儿送到学校门口,并叮嘱女儿好好学习、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之后,才转身离开。
郝鸣没去火车站买车票,而是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了下来。这是他早就预谋好的。今晚他会打车返回老家去。如果妻子和刘彪相安无事,他就连夜坐火车回公司; 如果妻子和刘彪还有来往,今晚被他捉奸在床,那么他只能狠狠心对不起心爱的女儿了。他会把刘彪那可恨的“作案工具”给割下来,拿去喂狗,找回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
可对于眼下的他来说,最想的就是美美地睡上一觉了。因为他也不知道,過了今天,以后他是否还能自由自在地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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