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

　　繁忙的一周终于结束，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住校的孩子要周六下午才回家。已到中年的夫妻俩从各自的工作单位回到家里，天已经快黑了，但不要紧，可以慢慢做晚饭，慢慢吃饭，慢慢聊天，甚至可以慢慢喝一点小酒。

　　这天晚上的饭桌上有一碗红通通的辣子鸡，一盘黄澄澄的荷包鸡蛋，一碗火腿炒百合，一锅绿菜汤，也算是十分丰盛的一顿晚餐了。男人倒好高度烈酒，女人喝的是前几天请人办事打开的喝剩的红酒，还有一个瓶底的量。结婚多年来，两人的工作都非常辛苦繁杂，周末能够安静地吃顿饭是最大的享受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主要说的是正在装修的新房子，在城里租房子已经这些年了，好不容易攒钱交了首付，买了一套城里房子，既是家庭幸福的事，更是增加压力的事，两人都不愿多说，目前已经在贴瓷砖、装玻璃，下一步买家具、挂窗帘，还需要很多钱。而工作，就更是辛苦了。工作，生存衣钵啊，再苦恼再焦虑再心烦，也不得不忍着万分的烦躁和不耐烦，一点点去完成工作。

　　炒好菜夫妻俩面对面坐下。小小的厨房很窄，除了灶具只能勉强放下一张小饭桌。吃了一会儿，酒下肚了，两人用手机选了几首年轻时喜欢的歌曲悠悠地听着，慢慢地吃。男人淡淡说：“老婆，虽然日子不咋地，但能够这样静静地安心地吃顿饭，却也是很享受呢。”女人说“吃不起大龙虾，也要把这几块鸡肉吃出龙虾的感觉！”两人呵呵一笑，举杯碰了一下。

　　“要不我们玩个真心话大冒险？”听着蔡琴演唱的《你的眼神》时，女人突然调皮地提了个建议。男人眼皮跳了一下，端起的酒杯碰了一下嘴唇，没有喝到酒。“老公，你敢不敢玩？敢不敢说？”“我有什么不敢的！”男人勉强回到。“那你说嘛！我奖励你一个荷包鸡蛋。”女人用筷子夹起一个她碗里的鸡蛋。“我说什么呢？从哪哈说起？”老公有点不踏实，话也不利索了。“就从我们认识谈恋爱开始吧！”“那么长的时间，哪个还记得啊！”是呀，从恋爱结婚生子到现在转眼二十多年了，那么多的坎坷经历和烦恼琐事，却是真不太记得了呢。

　　“看你结结巴巴的，肯定是有很多隐情吧？不敢告诉我？”女人端着酒杯很挑衅地问。“没有没有，我是记心不好啦，真心话要说么，就是这辈子我俩好好呢过，我就满足了！”“好了好了，不敢说就算了，我来说。”喝了几口红酒的女人脸红扑扑的，弯弯的眼睛好像随时在笑。“说吧，我很期待你的真心话呢！要说真话呀！”男人也端起酒杯对着女人空碰了一下。

　　“老公，我要向你坦白，我对不起你！”女人很真诚地说。“啊？不会吧，你不要太吓我。”“真呢，我要向你道歉。”“好吧，我在听呢，你说。”男人正在夹菜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他不知道女人会说出什么“真心话”，虽然期待，而更多的是不安。

　　“你是否记得那年，我们刚刚开始谈恋爱，还在一起工作的时候……”“哪年？二十年前？”“不是，是二十二年前啦！”“怎么了？一边跟我谈恋爱，一边偷偷看上别的小伙子？”“什么啊！瞎说乱讲，不要打断我！我要认认真真地向你道歉呢！”“好吧好吧，你说，我不打断你了。”男人自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那一天，接到通知我俩被派出去拉建筑材料，又一次要早早出差，单位食堂还没有开门，旁边也没有什么小吃店开门。”“是呢是呢，那时是什么也不方便，连吃个早点也是相当麻烦。”“哎呀，叫你不要说话，影响我酝酿道歉的情绪！”“是啦是啦，你继续冒险，继续继续！”男人默默地吃了一块鸡肉，辣得突然呛起来，不停地咳嗽起来。

　　“我还没有大冒险，你就紧张成这样，至于吗？”“不紧张不紧张，咳，咳，你说儿子是不是今晚要月考了？明年就要高考了，下个月就十八岁了，时间过得真快，这臭小子！”“得了吧你，不用那么紧张，我的真心话跟你儿子一点关系没有呢！”女人白净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依然像个女孩子一样，特别是笑起来的小酒窝依然十分迷人。

　　“老公，我继续大冒险噶！”“嗯嗯，继续继续。”

　　“那天早上，我起床梳洗好，想着我俩都应该弄点吃的，在宿舍里找了半天，只找到两包方便面。你晓得那时的方便面有一块五的康师傅，也有五毛钱的干脆面，看着两个塑料袋里的面饼，只有半壶开水，我想不出要怎么办？”“后来呢？”“我拿了两个碗，分别把两包方便面饼取出来烫起。本来想等你起来过来跟我一起吃，本来想把有蔬菜包的康师傅那碗面拿给你吃，可是，可是……”女人竟然说不下去了。

　　男人伸出右手輕轻摩挲着女人的左手背。

　　“后来，你老也不过来我宿舍吃面，我等不得，就把有点香味的那碗面先吃了，等你起床过来的时候，只有那碗便宜的干脆面了，你不知情，简简单单吃了那一碗小小的面，我们就急急忙忙出发干活去了……”“呵呵，傻老婆，记得那么清楚！不管吃那哪碗面，我都觉得是好吃的是香喷喷的嘛。如果你不泡给我那碗面，我不是饿着肚子就去干活了？过了这些年，你竟然还记得这么一点点小事情，方便面都更新换代了多少代啦！来来来，碰一下！”女人端起酒杯长舒一口气，碰了一下，好像卸下好大的一个包袱。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大冒险？就这样轻易地讲完了？”男人用筷子轻轻敲打了一下碗边。“是啊，其实这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讲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还有，为一包方便面，真的是不好意思。”女人的脸上不只是惭愧还是酒意，泛起淡淡的红晕。

　　男人再次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女人的手，“老婆，其实，这些年，我也有很多真心话要跟你大冒险一下，我也想告诉你，我曾经……”“老公，不要说，不要说，今天的真心话冒险到此为止啦！菜吃完了，我再去给你炒几颗花生吧？”“够了，老婆，我的酒喝完了。你看，已经吃饱啦！不要麻烦了。”“嗯嗯，好的。”两人默契地举起酒杯，干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

　　手机里的歌曲不知不觉放到《在那东山顶上》：“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如果不曾相见，人们就不会相恋，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着相思的熬煎……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着相思的熬煎……”

　　真是一个惬意的周末晚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