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家住在山区的一个集镇上。集镇不大,却也是一方颇具名气的小镇。平时,集镇上人烟稀少颇显清冷,除了老人和孩子,大都各自忙活去了。到了赶集日,才一下子热闹起来,赶集的人翻山越岭来到这里,把集镇围得水泄不通。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天屋里坡上两点一线,生活单调而枯燥的彝家人,每逢赶集日,除了变卖自家农副产品换钱之外,带回些生活日用品外,通常也是他们放松心情,接触外界的机会。路远一点的,往往天刚亮就要起床,简单吃点什么,就带上准备好的东西上路。
一大早,集镇上的生意人就打开店铺忙活开来,炸油条麻花的,蒸包子馒头的,打镰刀锄头的,卖衣、卖裤、卖袜的,卖锅儿碗瓢盆的,开缝纫布匹的……需早早准备停当。街边上,陆续而来的彝家人也各自占据着自己的位置,一个挨着一个地摆起蓝子、背篓、箩筐、挑担。里面装着各种蔬菜瓜果,鸡鸭鱼肉等农副产品,热闹非凡。买卖在讨价还价中井然有序地进行。赶集的高峰期一般在下午两点以后,下午三五点钟后人就渐渐稀少了。
除了集镇,河岸宽阔的草坪上也是人头攒动,猪牛羊及木料的买卖人都集中在那里,人喧畜叫,其声浪远胜于集镇。
据说初建集镇,选址是很讲究的。建此集镇时,地方官曾派多人在各要路口守候,看那个路口每日去来的客商路人最多,并最终选定了这里。
集镇依山傍水,可谓得天独厚。那条从无数山的峡谷中蜿蜒而出的小河,一路欢歌,款款而来不知疲倦地从它的身边流过。河水是清澈透亮的,河底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成群的游鱼在水中尽情嬉戏……
对我们这些贪耍好玩的孩子来说,小河和小河边宽敞平坦的草坪,也成了我们经常光顾,嬉戏玩耍的乐园,“打水仗”“办家家”“瞎子摸鱼”,许多童年的游戏都在这里进行。无论是早晨还是傍晚,小河边总是洋溢着和谐的氛围。那些洗衣服,洗菜的妇女,那些唱着彝歌的农夫,那些在河边憩息的赶路人,那些历经沧桑,饱尝忧患,提着烟杆闲侃的老人,营造了一幅幅极具彝乡特色的集镇风景画。
燥热的夜晚,好奇的我们总喜欢一群群围坐在老人的身旁,听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虽然山里的故事多得如群山,可是小河的故事仍是主调。
平时温顺的河水,在山区多变的气候里,有时也会无端地发起“疯”来,沿河而居的集镇人,便不可避免地成了它发泄的对象。每年,集镇上的人都会有几天担惊受怕的日子。记得有一年夏天,一连下了好几天雨,夜间,我睡得正香,睡梦中被么舅妈摇醒,舅妈随手抓了件衣服给我披上,背着我,拽上表哥就朝门外飞奔。我虽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从外婆和舅妈的神色中,从集镇上嘈杂的哭声、喊声和叫声中,隐隐地感觉到一种不安和担忧。
从睡梦中惊醒奔走出来的集镇人,全都汇聚到半山腰上一个晒谷场里。眼前的人,有光脚板的,有披头散发的,一个个都愣住了神,坐在地上发着呆……
“老天爷发发慈悲吧!”外婆的嘴里不停地这么祈祷着,许多人的嘴里不停地这么祈祷着。微亮的天宇下,依稀可见被水围困的房子和在水中漂浮著的什物、家当。
天亮了,水消退了,集镇也变了。道路泥泞,一片狼藉,一些经不住水泡的土屋垮了,不少人的家当被冲走了——集镇已不知遭受过多少次这样的劫难。可是历经劫难的小镇人从没有想到过要责怪和背弃小河,他们总是默默地把倒塌的房子重新再建起来,把冲走的家当重新再置办起来。
依山傍水而居,这是我们祖先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法则。先前尽管是一方集镇,可小镇上的人家没有几家是完全靠经商来维持生计的,他们大都有自己的田地,赶集的时候做点小生意,侍弄庄稼,养些牲畜、家禽才是他们主要的生活来源。要知道那时前来赶集的山里人,拮据的手中用于消费的每一分钱,都是要精打细算的。每逢赶集日,赶集的人跋山涉水而来,马队驮着东西,彝民们背着小孩,搀着老人,捞衣扎裤,没在齐膝齐腰深的河水中的过河人和那情景,久久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依山而居的小镇人所发生的巨大变化,让我真正领略到“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昔日的集镇,早已结束了“四方来朝”的历史,在离集镇二三里路的地方,新的集镇以它崭新的面貌展现在我的眼前,不少迁居新镇的小镇人,如今都成了集镇上最富裕的居民,过上了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人们不再需要靠水而居,不必为小河的发怒而担忧。随便去一家,水,电,气一应俱全。集镇上各种商品应有尽有,赶集的山里人随着村村通公路的实现,也再用不着翻山越岭,有时间,天天都可以赶集,变卖他们的农产品,买回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近年来,随着国家扶贫开发力度的加大,乡村振兴计划的实施,村镇面貌不断改善,发展环境不断优化,群众生活环境不断提升,现代文明之花,已在山区扎根、绽放。
(指导教师:王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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