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杰

　　三月坠落一场雪，春光放大，

　　山太重歇在坝子上，紧抱了庄稼。

　　大地幽光爽朗，不见重压凄苦，

　　风吹一丝清寒，回忆去世的冬天，

　　山抖动身子，草闪腰，森林一笑。

　　姚安汉子，不见蜻蛉蛮腰，

　　横鼻子竖眼，东西山都往天空莽撞，

　　栋川剩下口渴，往远处呼喊，

　　前场东边，尾随山根走向太阳，

　　我们忘记了河水，流放到远方。

　　今天满足，雪浸透土地，

　　那些滋润了的，草木风啸舞动。

　　马鞍山不雄伟，我总穿过隧道，

　　悄悄地高兴，摸一把淡淡青天，

　　太平我喜欢，天地间吉祥，

　　供在家堂香烟缭绕，奶奶祷告。

　　北边的是太平门，不需光彩夺目，

　　锁住了寒冷，两山排闼送一派风光，

　　左山右坝，挨擦凑近亲热，

　　稻麦飘香和四季风，接住过客。

　　淡淡的，少一抹繁华，都在平常，

　　旧日房舍，风拂过包谷缨和耕作背影，

　　一眼一眼地看，如千里失散，

　　不依恋将离别，岔河人家。

　　三月雪，农家幺儿，泥泞了收成，

　　数啊数，油菜躺倒了，安乐否？

　　农民把痛苦装进皱纹，叹息到天边，

　　我计算损失，他们丢失当年。

　　眼光欠伸，公路由草海投向远方，

　　县城局促，雪后坝子羞怯瑟缩，

　　小家碧玉，不做红妆素裹，

　　垄丘与灰黄村陌，涂抹满眼凌乱。

　　不知李贽如何走进姚州，

　　大明最后时光，一个黄昏的日子，

　　不管历史的焰火格外辉煌，

　　姚安注定不平坦，只是有人敬酒否？

　　我站在三峰山顶，看大地无恙，

　　瞭望塔上守山人，满面沧桑，

　　和一碗汤饭喝下，皱纹挤出孤独，

　　西面什么？他说：森林，没有起火！

　　在薄暮雾霭处，降落视线和想象，

　　大河口侄儿飘零，弥兴落寞。

　　官屯热闹，马游坪脚底板发痒，

　　《梅葛》与先人披荆斩棘，

　　老年诉说，青年歌唱，少年朗诵，

　　火塘边，火把或电灯妖娆，

　　三弦葫芦笙，音乐似乎更靠近祖宗，

　　左脚舞，酒与拉手围成团圆，

　　脚翻飞手轻飏，遗忘了饥寒。

　　艳阳天下，有一群美丽姑娘。

　　牛车吱呀，木轮颠簸，李贽就来了，

　　万历某年，带进姚安满腹经纶。

　　看漫山風光，南诏和大理国眼底流过，

　　姚州还是锁钥地，老头脸上光彩闪烁，

　　是千年喷薄触发了执拗的青春。

　　不及悠游：地瘠民贫道阻且长，

　　连厂桥塌方，急修缮。

　　捐出薪俸，从此托起李贽桥，

　　决胜风雨烟霞，四百年人践马踏。

　　2006年李贽广场铺开，盛世开讲，

　　他说师古非今，一衣一饭真理。

　　姚安坝子，大大坝子，小小平原，

　　从太平俯伏，我无限拥抱，

　　20万宠儿母亲，高氏高低起伏，

　　三百年南天根基，春夏秋冬，

　　稻米、包谷、蚕豆及其他，

　　不止息乳汁，养育眷恋生命。

　　卑若蝼蚁与雄视苍生，人群兴谢，

　　在杀伐中漂移，颠簸下蜿蜒，

　　只有这褐色土地，容善恶纳生死。

　　我的到来已经命定，因为生死周期，

　　流逝时光指引智慧，匆匆参商，

　　11月天空急促，风吹动单薄的太阳，

　　老人残喘飘过天空，

　　谷茬和烟杆站立在干瘪土地，

　　蚕豆还小，麦苗是草的姿态。

　　麻雀飞上高枝了，半山蒿草枯红。

　　文峰塔露出一头，羞缩破烂的身影，

　　一篇老旧文章，我没有改好，

　　古大今小，自豪愧悔？谁主沉浮？

　　下口坝太小，洋派湖波光照出姚安容颜，

　　那时小器，栋川成精还要经年修炼，

　　须荷花盛开，龙华紫气缭绕。

　　县城大门猥琐，我们侧身挤进马路，

　　“麻木”跳吼，纷乱人流尘土，

　　出租车到姚安有十年距离，停在楚雄。

　　在周转房食堂早餐，是扩大会议，

　　十年后我还记着莲花白的香味，

　　笑话一个，活络精神，通报了活计，

　　各自走散，解难题或杀猪酒，

　　从县委出发，坝子山头乡下与农家。

　　德丰寺，看姚安今古一地文脉，

　　文管所三个女人闲着，守护高奣映。

　　他睡空屋，有酒葫芦心情安好，

　　醉太和睡黑甜，不管“奣weng”读何音。

　　姚安好像姓高，百姓口授相传，

　　遥远到《三国演义》，高定耀武扬威

　　诡秘一笑，诸葛亮送一叶江山，

　　由他魏晋南北隋唐五代宋元

　　家在姚安，纵横彩云南

　　一千年不失姓氏，野草蔓延

　　结璘山夹在历史缝隙间

　　大道无声，渗透沟壑与无意识。

　　土司衙或军民总管府，坐堂或演戏，

　　刀枪闪耀伞盖昭彰，百姓畏惧。

　　国王不是总让人喜欢，比如做主

　　在波光滟潋的洱海，握一把金黄稻穗，

　　万民身影后，黄罗伞铺天盖地，

　　轿子转过拐角，我听见自己咬牙切齿。

　　后生切莫轻置喙，权力灼烤英雄胆，

　　好在妙香佛国，终熨平万丈雄心

　　皇上出家我出家，香烟缭绕从心所欲。

　　历史就走远了，“大中”返回“大理”

　　高姓洗尽脂粉，在光禄镇素面朝天

　　政府修复衙门，游客围观年轮历史

　　铁戟谁曾消磨尽，姚安水复花开明。

　　我与庙宇和尚缘分，常记光禄。

　　光禄无官是小镇，躲开尘嚣，

　　据说千年繁华，人烟辐辏韶华流光

　　军民总管府，土司坐堂或出入，

　　平常与威武描画，板子戥子声

　　印痕在秃山与涓涓流水。几亩荷塘照影

　　附庸几个酸客文人，酒一杯诗两句。

　　一千年风雨洒落枝头，柏树时时苍翠

　　而石板流散，旧时都作寻常巷陌

　　王榭府邸付百姓人家，府衙为仓

　　有燕子泥粪，粮管所百姓所向

　　屋顶弯了脊梁，瓦背风烛残年

　　书生凭吊，涂皱巴巴文字，无泪痕。

　　常年人生不是画，官场与酒辛辣

　　觥筹交错，笑意囤积灯影裙裾

　　菜香肉色，窃窃私语残汤剩水。

　　或人散无月，漆黑夜星光灿烂

　　花灯还盘旋头顶，白居易说难听

　　麦场豆杆，有腊肉浊酒一杯

　　小邑拉花颤巍巍走来，没有柔软身段

　　膏药伞跳荡出东山，太阳就红润了

　　鸡鸣狗吠和农贸市场，书写繁华世俗。

　　听说昝方才仙逝了，在清明后

　　我未祭悼，近在三百里各自生活

　　冬至到，黄泉尚舞花灯？一边栽秧。

　　文化馆日日高大，映衬广场舞蹈

　　老友绝迹酒坛，农民可曾续写龙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