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短小说两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荷城文艺 热度: 12737
罗家裕

  “同志,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刚出火车站,我就被两个警察拦住了。

  我一愣,习惯性地将手伸向口袋。

  “你老实点。”警察拔出了枪,枪口指着我。

  “请跟我们到派出所接受调查吧”。

  “我到火车站来送人,没干什么啊。”我没动脚。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个子高的那个靠近我。看来他要对我实施强制。

  我知道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去就去吧,难道我还怕,我跟着他俩进了派出所。

  “同志,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我摸遍了全身,我没有带身份证,也没有任何证件可以证实我的身份。

  “警官,我没有带身份证,我是东陆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可否让我的同事来证明我的身份。”

  “你的同事,说不定你们是一伙的,还有他怎么证明你的身份?”矮个子的警察说。

  “警官,我今早同当事人约好谈合同,能不能将我的银行卡摆在这儿,下午我带身份证来证明我的身份。”

  在派出所里的三个人听到我的话,吃惊地望着我,他们都没有说话。

  “警官,我同你们分局的张局长是朋友,能不能让我打个电话给他,请他证明我的身份。”

  “同志,你别讲这多条件了,你还是想想让人送身份证来吧。”矮个警察说。

  此时,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身份证,在我办公室的第一个抽屉里,我办公室的备用钥匙,在家里进门鞋柜的第一个抽屉里,能到办公室拿身份证的人,看来只有我的老婆杨阳。

  “警察,我能不能打个电话给我的老婆,让她将身份证送来。”我向警察请求。

  “可以,你用我们的电话打。”警察指了指桌上的电话。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听着老婆杨阳的手机铃声一遍遍在响,就是没人接听,我的希望在一点点破灭。

  我的老婆杨阳是新区医院的医生,遇到病人时,打不通她的电话是常态。

  “老婆,接电话,快点接电话。”我在默默祝愿。

  第三遍电话快要停的时候,电话那端传来了老婆的声音。

  电话接通,老婆听见我在派出所让她送身份证来,她气愤的声音几乎冲破我的耳膜。

  “你为什么被扣在派出所?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先送身份证来吧,回家我又跟你说。”我哀求到。

  “敢做敢当。”老婆即将挂电话。

  旁边的警察接过电话说明原因,只听得啪的一声再没有声音了。

  老婆所在的医院在西边,回到在北边的家里拿钥匙,遇到不堵车最少要四十分钟,拿了钥匙到我处于东边的律师事务所少说也要半个小时,从东边到我现在所在的南边的派出所也要半个小时,也就是说老婆最少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派出所。

  “哎,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我在这个城市读的初中、高中、大学,又在这个城市工作了近20年,作为律师的我,三天两头同公安打交道,自认为同公安很熟了,除非出远门,在本市还没有带身份证的习惯。

  前段时间,大学同学兼以前的恋人秦星联系我,说让我帮她审核一下公司入股的事,同时也想见见我。

  我与秦星恋爱四年,毕业后,秦星回原籍的政府部门,我不愿同她去,就到读书的这个城市的基层法院的一个法庭,这期间,秦星飞机、长途车、马车,倒腾十多个小时来看我几次,三年后,她看我调动无望,提出了分手。分手后,我辞职做了律师。在大学同学十年的聚会上,我开着车去参加聚会,同学们对我投来羡慕的目光。而秦星的脸上写满了落寞,她为当年的分手而后悔。聚会的第二天,杨阳带着上一年级的儿子来了,同学们更是对杨阳惊羡不已,我揽过杨阳,把她介绍给了秦星。

  杨阳,华西医科大学毕业,她具有北方姑娘的高挑,又有南方姑娘的温婉,在杨阳来我所在地的醫院实习时,我去看病与她相识,我们一见钟情,实习结束老家在北方的她申请分在我们市的医院。

  也许是受作为医生的父亲的影响,杨阳做什么都像她对待病人,容不得掺假,只要有含糊的事儿都要弄个清楚问个明白。

  根据杨阳的性格,为了减少事端,我将与秦星的关系告诉了她。杨阳淡淡地说:她不管认识我以前的事,只要我以后不对她心猿意马就行。在我牵起她的手的那天,我就对她发下誓言,我一定好好对待杨阳,决不做对不起她的事。

  前晚秦星六点的飞机,我去机场接她前,用我的身份证为她在翠湖边的翠怡酒店定好房间,交了房款押金。将秦星从机场接过来,我们在湖边吃了晚餐,就到酒店聊开了。十点多,在上晚班的杨阳打电话给我,问我在哪儿,我说在家看新闻联播呢,说着将手机靠近电视机,此时正在播放习主席外出访问。

  杨阳听见电视声,没有说话,就挂断了电话。我没有觉察什么异样,同秦星聊起来,我俩同学聚会后又八年没见了,我们的内心积存了很多很多的话要讲。

  昨天早晨,我出门上班的时候,杨阳下夜班回家,我想像往常一样抱她一下,杨阳一闪身,说太累了。

  我高高兴兴地到了办公室,习惯性地将身份证连同酒店押金收据放在抽屉里,想等秦星走了再去结房款。

  随后秦星带着材料来,到下班时,我已经将入股所需要的材料文件帮她弄完,与要入股的公司沟通过,并交代她回去怎么以她母亲的名义办理等等事宜。

  做完这些,我和秦星到了以前我们读书时爱逛的园西路,再次吃了大救驾,喝了酸梅汤。吃着的时候,我们努力在寻找当年我们在此的情景,四年呐,我们手挽手在这条街上走过了不知多少回。

  园西路没有变,路两边的店铺也没有变,但是无论怎么找寻我们都找不到当年的感觉。

  往园西路过来,我们进了母校,我和秦星久久地流连在校园里,情人坡、图书馆、食堂、会泽院,在翠湖边,秦星说:昊月,陪我去滇池看看海鸥吧,我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这一走,可能只有做梦才会到这了。

  我不忍心拒绝秦星,就带着她到滇池。

  看看四点半接儿子学钢琴的时间到了,就打电话给休息的杨阳,让她去接送儿子学钢琴。并告诉杨阳,我在县里同当事人谈合同,要晚点才回家。

  我将秦星送到酒店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今天早上我从家里出来还不到六点,到酒店接了秦星,送她上火车,才出站就被请到派出所了。

  在我还在思索警察到底为啥叫我到派出所的时候,我看到杨阳的车开进了派出所。

  我站起身,想出去喊她,但被警察制止了。

  杨阳进来,不看一眼角落里的我,直接进了派出所里间的办公室,过了十多分钟,杨阳和那两个警察出来,警察对我说:没事了,你可以离开了。

  我站起身,想问警察为啥叫我到派出所,那个高个子警察让我抬起手,看着两只手腕处的星星和月亮,再次露出复杂的眼神。

  从他的眼神里,我明白了。当年秦星我两个热恋时,我们发过誓,非她不娶非我不嫁,星月将会陪伴我俩终身。我俩还请人在手腕处纹下了星星和月亮,除了星星月亮,我土生土长的新疆父母还带给了我新疆人高大的身材、黝黑的皮肤、凹陷的双眼,此时我穿着黑色的衣服,新疆人的特征,身上又纹有星星和月亮,难怪警察要盘查我的身份证。

  我习惯去拉杨阳的手,我的手还没有碰到杨阳,杨阳打开手机,让我看一张照片。

  照片上,秦星身着白色的裙子,围着红围巾,满脸兴奋在喂海鸥,而我,则在一旁一脸幸福样地递面包给秦星,照片的右下角,标有2016年3月10日16:31分。

  我问杨阳照片是哪儿来的,杨阳说朋友圈啊。我才想起来,秦星在喂海鸥的时候,有两个好像是新区医院的职工也在喂海鸥,她们或许是看到白裙红围巾的秦星靓丽就作为背景拍了下来发在了微信里。我看着照片,只觉得一阵阵冷气从我脚底往上冒,儿子学钢琴的时间是16点30分,我16点10分打电话给杨阳让她接儿子。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立即打电话给哥们,告诉他前天下午是和他一起喝酒,如果杨阳问,就这样说。

  哥们听完,立即说你的电话太晚了,昨天下午你老婆在我家吃饭,问我前天做什么,我如实的说给他在区里调研,吃完饭到了十点多种才回到家,我老婆还奇怪你老婆为啥问这呢。

  “啊,坏事了,坏事了。”我一阵癫狂,我家的电视机已经坏了十天了还没来得及去修,而我前天晚上还在家里看新闻联播;我帮秦星开酒店的房款押金收据就与我的身份证放在一起。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阳光大得刺眼。我仰天长叹一声:老婆啊,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但我该拿什么来证明我没有做什么啊?

  香 河

  对于石羊古镇的灵验我是深信不疑的。

  几年前,我参加国家司法考试,随着备考前那段地狱般的日子结束,我全身如打了鸡血一样,通过或通不过的声音每时每刻都在我的耳边索绕,眼前出现了幻影,半夜有一只蚂蚁从门前经过,我都能听得见。

  朋友看到我这样的状态,劝我到石羊古镇去拜祭孔子,或许对我的考试会有所帮助。

  带着试一试的想法,到了石羊古镇。

  那一天,我手持三炷清香,大脑腾空一般跪在孔子铜像的面前,仿佛有一股清清的小溪从我心间流过,澎湃的心瞬间宁静下来

  工作人员指着孔子铜像旁边斯文世隆的匾说:姑娘你看,匾上泛着金光呢,你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回到家我全身从未有过的轻松,失眠多天的我睡了整整十二小时,醒来后大脑变得异常清晰,十天后轻松地走进考场,对考试的结果已经毫无悬念。

  那是第一大考啊,我考了三年才通过的考试。

  还有一事,是我初中时候的语文老师罗老师的事。

  罗老师的老家在石羊,但是只要提起石羊,罗老师就讳莫如深。而每年的七月初六,无论人在哪儿,手里有什么事,罗老师都要回到石羊,多年来一直如此。

  我问他到石羊做什么,罗老师的目光如炬,神情悠远。他没说,只是告诉我,石羊的香河,在七月初七午夜,香河的水變成血一样红的时候,沐浴香河,所有的感情纠葛都会融化在河里。

  而我,此时正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感情纠葛中。

  遇见云,我不知道是缘还是劫?

  午夜醒来,起身披衣,站在阳台上,望着深邃的星光出神。

  “晚上要将门反锁,睡觉时手机摆放离枕头远点儿……”此时耳边除了风的呼啸声,还有叮嘱声。

  “一眼望不到边,风似刀割我的脸,等不到西海天际蔚蓝,无言着苍茫的高原,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爱像风筝断了线… …”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让我不能言语,每一遍都让我泪流满面。

  自从云离开后,我的魂魄好像每夜都不曾归来,每夜都在外游荡。

  人生总是免不了留下遗憾。在错误的时间相遇,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在相遇的时间里我绽放了最美的花朵,也写下了最美的诗句,因云给我带来了灵感,而自从云南归后,我的故事里已经没有了主角,那平平仄仄的诗句不再是为了云而灵动唯美。或许,没有了云给我灵感,我再也写不出完整的诗词,我将伴着这份感情的消亡而江郎才尽。

  罢了罢了,我时常如此安慰自己,我和云只有相识相聚的缘,却没有长相厮守的份。

  佛说,与你无缘的人,你与他说再多的话也是废话;与你有缘的人,你的存在就能惊醒他所有的感觉。一份好的感情或友谊,不是追逐,而是相吸;不是纠缠,而是随意;不是游戏,而是珍惜。

  浓淡相宜间,我和云可以肆意畅谈,也可以沉默不语,因为心懂。

  而现在,不懂了,云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爱像风筝断了线,拉不住云许下的诺言,我在苦苦等待雪山之巅温暖的春天,等待高原冰雪融化之后归来的孤雁。

  在等待孤雁归来时,罗老师从昆明回来了。

  92岁的罗老师,退休后到昆明同侄子生活,他身板硬朗,精神矍铄,耳聪目明,在与罗老师的交谈中,少不了提到石羊。谈到石羊,罗老师眼里流露出秋雨般的缠绵,凄迷中包含着不舍。

  “罗老师,你讲讲石羊的故事给我听吧。”

  以茶代酒,我和這个亦师亦友的老师促膝相谈。

  在罗老师时而低沉、时而高慨激昂的讲述中,我了解到罗老师牵挂了70年的那段不舍的情缘:

  罗家、甘家是石羊古镇四大家族中的两家,不同的是,罗家世代为官,家世显赫。甘家世代为商,经营食盐、粮食、布匹,富甲一方。

  可是世事难料,罗家爷爷因一份奏章被蒙冤不明不白死于狱中,家产被抄,听说要抓同党,父亲叔伯们闻到风声四处逃散了,家里只剩下了风烛残年的奶奶,奶奶连病带气,不几日也咽了气。

  在昆明读师范的罗老师苦撑了三个月后,也被迫辍学。

  此时,甘家的账房因为一场意外也去世了,甘掌柜看到罗老师有文化,就聘他为账房先生。

  罗老师自进入甘家的第一天,甘家千金甘姑娘便被一身儒雅之气的罗老师吸引,而罗老师也被清丽脱俗的甘姑娘吸引。五马桥边、香河畔、南关外的接官亭,留下的是两人手牵手留下的笑声和身影。

  罗老师对天发誓,非甘姑娘不娶;甘姑娘对地许下诺言,非罗老师不嫁。

  只是,罗老师和甘姑娘的来往遭到了甘掌柜极力反对。

  第二年的端午后,甘掌柜让罗老师带着货款和一个伙计到昆明采购货物。临行前,罗老师和甘姑娘约好,在当年的七月初七,一定回来迎娶她。

  罗老师带着伙计日夜兼程,走到碧鸡关,被两个尾随而来的蒙面人打昏,罗老师被丢在山沟里,身上带的银两被洗劫一空,伙计也被劫走了。打柴路过的一对夫妇看到山沟里的罗老师还有气,搭救了他,养好伤的罗老师回到石羊已是第二年开春。

  回到镇里的罗老师听人说,他出门后,甘掌柜让甘姑娘嫁给王员外的公子,甘姑娘死活不同意。

  当时被劫走的伙计回来了,说罗老师在碧鸡关将他打伤后独自拿着银子跑了。

  甘姑娘怎么也不相信罗老师会将银两拿了跑路,她每天到接官亭守候 。

  甘掌柜多次劝甘姑娘,嫁给王员外的公子,将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甘姑娘宁死不屈,说如再逼她,她就跳进香河。

  甘掌柜为了不出意外,将甘姑娘锁在了房间里,派人日夜把守不准甘姑娘外出,同时答应王公子七月初八来迎娶。

  七月初七的午夜,甘姑娘趁看守的人不注意,跑到香河。面对香河,甘姑娘流干了眼泪,对罗老师走的方向拜了三拜,从五马桥上跳进了香河。

  在王员外家的花轿来时,甘掌柜跪在香河边嚎啕大哭,派人打捞了一天,都没有将甘姑娘的尸体捞上来。

  午夜时分,甘姑娘的尸体从她跳下去的地方漂了起来,香河变得异常的香,河水变成了血色,

  还听当时参与打捞的人讲,甘姑娘飘起来的时候,脸色鲜润,双眼圆睁,撅着小嘴,仿佛在诉说心中的冤屈。

  从那时起,香河到了每年七月初七的午夜,会变得异常的香,水会变成血红,持续一个小时后,又慢慢地褪去。

  古镇的人为了结婚后让婚姻保持稳定,在结婚前七月初七的午夜都要到香河沐浴,以此斩断情缘,再无心猿意马。

  罗老师告诉我,自从甘姑娘自尽后,他也离开了石羊,被聘为私塾先生,解放后被国家收编为正式的老师。每年的七月初七,他都要到石羊古镇,坐在月光下,倾听甘姑娘喊他“阿罗,阿罗。”

  “罗老师,真的是甘姑娘喊你啊?”我问罗老师。

  “是的,每年的七月初七深夜,我都能听见甘姑娘喊我。”罗老师神态安详地说。

  对此,我对罗老师的话深信不疑。

  罗老师终身未娶就是明证。

  在听罗老师讲述他的故事时,我也断断续续讲了我的事。

  罗老师听后,看到我身心倍受煎熬,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到古镇去吧,七月初七沐浴香河。

  简单地收拾行囊,向石羊进发。

  一路上水光山色融为一体,随着车辆的移动,渐渐进入了大山的心脏。路旁偶尔出现白色的火柴盒似的村庄,半遮半掩地挂在山腰上,从火柴盒里飘出淡淡的炊烟被云彩牵引着,丝丝缕缕升腾在山的小小皱褶里。迎面回家的慢悠悠的牛,抬起头来主动让我们的车先过,这儿“哞”的一声,远处传来数声“咩”的回应,叮叮当当声中,羊群过来了。

  车子在离古镇还有两里的车站停了下来,车子不能进古镇,可能是不想惊扰了古镇的宁静吧。

  古镇依山傍水,镇的核心是一条由青石板铺成的由南向北的街,街的两侧商店全部是褐色的雕龙画凤的门窗,传承着古镇的格调和传统。走进古镇,感受到的是古镇的精致和宁静。古镇上空是纯净的蓝天,似乎从上古时代就一直延续到现在。这是一种如湖水一般的蓝,蓝得晶莹剔透。与街道并列的就是香河,河里一米多深的水在静静地流淌着,水清澈得可以看见河底戏水的小鱼和绿绿的青苔。在街道和香河两侧隆起的山,仿佛就是千百年一直就站在那里一种审视的目光,让这里变得圣洁而美丽。

  在这样的审视下,我一机灵,忽然想到罗老师,想到甘姑娘,想到甘姑娘在接官亭那望穿秋水的双眼。还在盛夏,我觉得我从头到脚变得冰凉冰凉的。

  “封氏节井”的传说古老而凄婉,而没有传说的甘姑娘,她不也是古镇的另一个烈女子。为了捍卫爱情,不惜以死做反抗。

  我瞬间懂得了罗老师,70年的感情,经历了多少的风霜?

  懂得了罗老师在多少个夜晚,遥望古镇时写满落寞的神情,懂得了那些无奈后的苍凉。

  古镇,我心中那放不下移不走占据我内心的纠结,来到香河沐浴后可以获得新生吗?

  “姑娘,来,吃小土饼,我们石羊的小土饼又香又甜。”路边现烙现卖饼的大姐和我打招呼。

  我接过小土饼,轻轻地咬了一口,觉得饼脆脆的、香香的,甜而不腻。

  “大姐,情人桥在什么地方啊?”

  “情人桥,你指的是甘姑娘跳下的五马桥吧,它就在那前面,右拐,穿过小巷就是。”

  我望向大姐指的方向,若有所思。

  “姑娘,今天是七月初七,如果你要去那兒,就等午夜吧,你可以换了鞋子,到香河里泡泡,那儿可以让你忘记孽情,消除孽缘。”大姐看着我的眼睛说。

  “姑娘,你从外地来吧,你可以住香河酒店,一个人的晚餐吃点小土饼再加两个菜盒子就可以解决了,吃了晚餐,到镇上走走,月亮出来再去情人桥。”大姐热情地介绍。

  我同大姐买了十个小土饼,两个菜盒子,到了香河酒店开了房间。

  放下包,烧了热水泡了一杯茶,吃了两个小土饼和那两个菜盒子,小憩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想到古镇上转转,月亮出来就到情人桥。

  出了酒店,穿过大桥,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孔庙。

  几年前朋友介绍我来祭拜孔子的时候,因心境的关系,没有多看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开了。

  这次来我了解到石羊孔庙始建于明洪武元年,庙里有着我国最大的孔子铜像。

  进入孔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树,树上到处拴挂着许愿绸,上面写着一个个学子的心愿,仔细辨认,还能看到罗洛留下的那块,那是我几年前拜孔子挂上去的。

  古庙右边是孔子七十二个弟子的塑像,再过一道门,是一座科举考试的房间,楼上是考场,每间约五六平方米,楼下是状元榜,清华大学、北京大学、浙江大学… …一个个名字后面跟着一个个著名高等学府,看了让人激动不已。

  从孔庙出来,暮色四合,分分秒秒变幻不已的天空,最终融合成渐淡渐暗的蓝色。月亮从天际升起来,淡淡的月光小心地包裹着这座小小的古镇,悠缓而从容。

  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这句话猛地跳进我的大脑,然而这只是愿望。

  这样的愿望因为平常反而心酸,当我身处这宁静的古镇,突然发现其实安稳的人生更适合在这样的地方静好的度过。

  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张爱玲的爱情在大上海黯然落幕,是胡兰成躲避乱世最先丢弃的累赘。

  我走在淡淡的月光里,往情人桥方向走去。

  七夕的情人桥,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香河里的水在静静流淌着。

  忽然,一阵箫声传入耳膜,那么的吸引人,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暗自揣测,在无人影的香河,吹箫的究竟是何人呢?但我认定,那一定是云,只有他才能将洞萧演绎得如泣如诉。

  转身,只见云一袭白衫,心高神远地站在香河岸边一株柳树下,清冷与孤寂从骨子里渗了出来。

  低沉如诉的箫声,让我潜然泪下。

  激情高昂的箫声,吹醒了我生命的春天。

  爱情的路究竟有多远?

  曾经,云是一个于大山中的吹箫者,我便是那个在大山中的听箫人。

  箫声里,我藏在红尘深处的泪正缓缓地溢出,那满地的泪,流淌的是我的心碎。

  一片云飘过来,似乎要被融进黑暗里,打捞起那些曾经被遗忘了的记忆,潜心地供奉出纯粹的内心世界,箫声在云每一句心灵吟唱中,渗透出孤独的思绪。感谢上苍,让我与云相遇或离别,箫声在给予我无尽欢愉的同时,也给了我深永的回味。

  多年后的某一天,当雨点敲窗,北风吹乱思绪的时候,不知云是否也会想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我迷醉在这箫声里,与往昔听箫人的那一番旧模样。

  箫声穿越岁月,在这夜里只属于我一个人。我欲前又止步,箫声拂过深邃的夜空,那吹不散的是生活的浸润,吹不破的是那缠绕情结。

  箫声拥抱天地,释放着如歌的情怀。

  箫声云卷云舒,云在箫声的彼端牵着我向前,向前,跃过情人桥,我们牵着手到了香河酒店。

  酒店的大堂电视剧中传来歌声…‥断念剑,斩不断相思弦;挥不去的是你还残留的誓言,听风雪,飘落在我身边,只看见过往繁华在我眼前瞬间崩塌,若来生,再次刻画,是否会成沙。忘川河,映不见你的容颜;姻缘线,背负多少残缺,三生石许下曾经以为的心愿,刻入骨埋葬……

  听着歌声,我不禁轻轻地跟着吟唱,云怔了一下,还是牵着我的手上楼。

  开门,我们相拥着谈论《花千骨》。

  “洛,如果你是小骨,你选择白子画还是杀阡陌?”

  “杀姐姐,我喜欢他,喜欢他一生一世只为一个念想,只为一个人”我脱口而出。

  “你呀!”云刮刮我的鼻子。

  我们相视而笑,不由自主抱紧对方,我只觉得云的胸口暖暖的,抱紧他的当儿,一股暖流传到我身上。

  我们喝着酒店里的葡萄酒,吃着小土饼,诉说着离开后的衷肠。

  “睡吧,明天还要赶路。”云轻轻地在我耳边说。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数次从顶峰掉入谷底又被推上顶峰, 我在挣扎,在呐喊… …

  我是被一阵饥饿唤醒的,从洗手间出来,我感觉清醒了不少,但是却没有云的踪影,拨打云的电话,盲音。

  看看床,只有我睡过的痕迹,再看看葡萄酒,一瓶酒已经一滴不剩,另一瓶只有一小半了,昨天晚餐后剩下的小土饼现在还有一个,三个苹果变成三个核蒂在烟灰缸里。

  我不顾梳洗,急急忙忙到了大厅。酒店老板正在为客人办理退房手续。

  老板见我下来,对我笑笑。

  “老板,昨晚和我一起到酒店的先生你今早见到没有呢?”

  “先生,没有啊,从你进酒店一直到现在我都在,没有男的到你房间啊。”老板看着我的眼认真地说。

  “我说的是昨晚午夜同我到酒店的先生啊,你看见他了吗?”

  “昨晚午夜,你回来时,只有你一个人啊,你的裙子是潮的,你提着裙摆走进酒店,我问你,姑娘,你是不是去香河了,你没有搭理我,脸红红的就上楼了,你真的是一个人回来的。”

  “我一个人?”我真的是不敢相信。

  “你不信啊,我们这儿每一层楼都装了监控,我可以将监控录像放给你看。”酒店老板说。

  录像上显示,我下午五点三十五分走进酒店,同老板说着什么,然后拿出身份证,交了房款,背着旅行包,手里提着小土饼往楼上走,老板拿着我的身份证有喊我的动作,我没有回头,径自上楼。六点四十五分,我空手离开酒店,十二点十五分,我回来,着白色的长裙,裙角拉了提在一边。

  进进出出都是我一个人,画面清晰,根本没有云的身影。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回放了一遍我午夜回酒店的监控,都是我一个人,只是我回来的表情好像很激动,急急上楼。

  我将监控转到我住的三楼,上面有我入住酒店、出门、进门开门和关门的画面,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影。

  “那我退房吧。”我疑惑地看着老板。

  “你今早就结清房款了,呃,这是你昨天付的押金和房款,今早你付款时,我好奇怪哎,你重新付了款,对昨天的押金房款只字不提,我要退给你,你没说话就走了,想到你遗落的身份证,没有追你,想着你提了行李就会下来的。”

  啊,我今早来付了房款,我明明没有起床,什么时候付的房款?

  “老板,你可不可以将今早退房的监控打开给我看看。”

  “不好意思,从今早六点以后,监控录到的是一片空白,可能是监控坏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请人来修理。”

  说着老板打开了监控,画面是一片雪花,我还不死心,从昨天入住酒店以来的画面又快速回放了一遍,但沒有一蛛丝马迹看出还有一个人同我进出。

  “还有,你今早来退房时天才蒙蒙亮,是你将我叫醒的,说是退房了要赶路。”

  听着老板的话,我觉得后背凉飕飕,感觉云就在我的身后或在某个地方。

  我转身,没有,抬起头看天花板,没有。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发抖。

  “老板,你能不能陪我到房间里看看?”我哆嗦着嘴唇。

  “没事的,走吧,姑娘,我同你上去!”老板说着,在前面引路。

  我跟着老板上楼,开了房间门,空气中似乎还有云的味道,云昨晚用过的浴巾还散落在凳子上。桌子上,还有一个小土饼,三个苹果核蒂和一堆削下的苹果皮,云送给我的小陶笛也在。我拿起来吹吹,有响声。

  我看看窗户,又看看门,严严的。

  我怅然若失地收拾包,准备走了。

  “姑娘,你好酒量啊,你一个人喝了近两瓶云南红。”老板扬扬手里的空酒瓶。

  面对老板扬起的空酒瓶,我再一次目瞪口呆。

  曾几何时,喝一杯红酒都会醉的我,能喝了近两瓶红酒?

  “今早你付房款的时候让我在房款里加两瓶红酒钱,我还以为你是要带着走呢。”老板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同我说话。

  “老板,你确信今早的房款是我付的?”

  我还是不信,再次问老板。

  “真的啊,姑娘,我咋会骗你呢,当时还早,你说你要赶路,想想你从外地来,赶路也正常,看到你付了款,返身上楼,以为你是去提行李,没有问你,你过了几个小时又来付房款,还觉得奇怪,想着你年轻轻的,咋会几个小时就记不得了呢?”

  也许是我诧异的表情吓到老板,她停止收拾房间,陪我下楼。

  走出香河酒店,外面的太阳很大,我咬咬指头,生疼。

  走到昨天买小土饼的地方,卖饼子的大姐还在。

  大姐看见我,又愉快地和我打招呼。我问她昨天买饼的情景,大姐说我同她买了十个小土饼,两个菜盒子,还问她去情人桥的地方,她说如果是去香河,就等月亮出来再去。

  昨天的一切历历在目。

  我顺着昨天大姐指给我的方向走去香河,情人桥依旧在,香河的水依旧在静静地流淌着,只是没了香味,没了血色。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