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就一副白皙的面庞,而在这洁白得有些透明的幕布上几乎看不到一点污渍的印记,一如她总爱把床单洗得雪白。好像时间的水从她的皮肤上悄然洗过,洗净难看的褐斑,除此之外再不留下一点儿痕迹。但是这种白未免太偏于苍白了,苍白得留不住一点阳光,即使经过长久的曝晒或强烈的情感激荡冲刷后产生的微红,也只在刹那间便被汩汩流出的哀伤所掩盖——要是想要追溯到泉水的源头,就将穿过厚重而几乎无法完成的长路。
恐怕是自然之主也觉得对于一个七十岁的老妇来说,这样的脸庞太过于白净,于是又亲手雕刻了她这个年纪理应得到的沟壑塬梁,用于埋葬她过于沉重的记忆。于是,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任由皱纹在脸上四散开来,像抽条的树枝,像水面的涟漪,像雪地里的车辙,像她耕作一生的梯田。
这就是一个晚秋之年的乡村农妇灵魂的居所:棱角分明的脸庞——村里的老人说这是多磨难的象征——让柔软毫无立脚之地,直至晚年,那一道道皱纹才让她有了些和蔼之色;与年龄不相称的洁白皮肤和彝家人常见的高鼻梁,让苍老在她脸上好像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了;两片薄如虫翼的嘴唇,永远合不上,不是在咬断棉线头或拉紧草茎好用来捆住猪草,就是在低吟外公写的小调。有时,为了不忘记要做的事,就在口中默念,我真怕哪一天那嘴唇真的会变成小虫,飞快地扇着翅逃走。还有那一对不时在两颊绽开的酒窝,打着旋儿似的叫人着迷,就这么转啊转,千千万万个日子也就打旋儿似的转过去了。
纵使有年岁的累积,也挡不住她透过灰尘的美丽,只是这美丽时时让人感到是脆弱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沉寂下去,消融在早春的薄雪里。如果你也这样想,那你一定没有注意过她的眼睛,一定没有凝望过她凝望的眼神。她的脸庞留不住阳光,那是因为她的眼睛本身就是月亮——不是十五的满月,而是初一初二的新月,那是收割的镰刀的形状。里头满满地盛着水,不是那哀伤的泉水,而是惊蛰的雨水,源源不断地灌溉着她播种的一切。她静静地坐在这头,看着山那头她的菜园,她的生命,眼里闪烁着的是一簇簇的光。没有什么可以让这光熄灭,也没有什么能让她消融,好像她这样静静坐着,就能成为永恒。
穿越时间的坚强与生命力,让她留住了穿越时间的美丽,也让她成为了一首穿越时间的歌,在时光的尽头,在一泓深泉之湄。
朋 友
从“鸡黍之约”到“管鲍之交”,世人都在赞美和向往着美好的友情,我也一样。
自幼年以来,我所有对于“朋友”的认识,都来自于书本中。那时的我,极向往故事里的人物间绚丽恒久的友情,一心认为真正值得珍惜的朋友一定得是一个让我眼前一亮、与我心有灵犀的人才行,不能有分歧,不能有差异……所以怀着这一种念想的我很孤独,许多的同龄孩子想和我做朋友,都被我冷冰冰的姿态“吓”回去了,而我也并不觉得可惜,固执的在现实中追求梦寐的友谊。于是许多年来的我,一直将自己封闭起来,天长日久,甚至忘记了如何去对他人展现自己的善意。
就在我沉浸在这一种状态中而不自知时,w的出现深深地改变了我的生活。
起先是一条短短的上学放学小路。习惯了独身一人的我每天埋着头,独自走过这条小路,与身边说笑着的女孩们擦肩而过。在一个相同的下午,我依旧孤独地走着,听到背后并不熟悉的邻家女孩叫了我的名字,邀我与她同行,她就是w。我自然是不乐意的,但面对她扑闪的笑眼,那个“不”字就是说不出口,于是勉强与她并肩走了一段,心里无比尴尬,一路无语。后来,w开始每天在我家楼下等我一同上学,放学后又等我一起回家。有时她也会与同小区的其他女孩同行,但从未把我落下,风雨无阻。我从最开始的负担,渐渐习惯了这个同伴。
相比木讷的我,她的热情开朗好像可以散发无尽的能量,甚至能够使我加入女孩们的讨论,即使讨论内容只是今天某节课的趣事,或哪个女老师的新裙子等等,但我能从心底感受到,我开始改变了。我开始能够接受别的同学把我拉入她们的讨论或游戏;我开始能够自然地对同伴说些安慰或鼓励的话;我开始能在大家都沉默时,讲个笑话或找出话题来活跃气氛……这些都是w所带给我的转变。
再后来,我和w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这种“朋友”与我从前对朋友的理解毫不沾边——我们一有空就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好像要把自己的全部生活与对方分享;我们一起度过每一个生日,简直就像双胞胎……当我被雨淋湿,我知道,w那里永远有我需要的热茶和毛巾。
上了初中后,我學会了与更多人相处,这时我发现,如果自己用友善的眼光去看待所有身边的人,那么能带给自己快乐与温暖的人其实很多。是w教会了我,如何对世界微笑,从而使世界向你展露她的善意。
遇见一个充满善意的、散发“光彩”的人,并且你们的生命因这一次际遇而变得温暖,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朋友,就是自己心灵的一把钥匙。一把钥匙对一个锁眼,如果有幸找到了那把浑然天成、独一无二的钥匙,就能打开你更美丽的世界。
我想把歌唱
人生是首歌——激越的高音是理想的主旋律,柔美的和鸣是真情的主旋律,轻快的鼓点是生命的主旋律……我的成长就像倾泻而下的音符,如影随形,一路上泠泠奏响。
十四岁的孩子都爱做梦,但我认为我的理想从不飘在虚无的空中,而是站在足够远的地平线那头。是的,它足够远,可是,如果自己向往的只是触手可及的平凡生活,那么谈何理想?少年的心永远执着于远方,我也为那遥远的亮光而灼热,而义无反顾地踏上征途。
理想遥远,但好在我并不是孤身一人。我的身边是一颗颗与我同样灼热的心。每一天,我们把理想挂在校园里想要用奋斗来铺开通向它的路。听,那笔尖与作业本密如雨打的摩擦声,那敲击着跑道的脚步声,那洒向窗外的读书声,就是我们在奏响理想的乐章——和着热情如骄阳的青春诗篇。心怀理想的人,连汗水都掷地有声。
我想把歌唱,唱一首理想之歌,为我,为共同奋斗的他们,更为我发光发热的理想——我相信,在遥远的那头它一定也能够听到。
当夕阳的光芒滑进深谷,急鸣的号角也已嘶哑了嗓音,我总会感到格外疲累,也许是被理想太过焦灼的光线刺伤,抑或在奔向隅谷的路途中跌跤而郁抑,就像是华丽的高音太多也会稍嫌刺耳。疲倦破碎的心灵需要的是梦中的喃喃低语,只有柔和的浅唱才能抚慰人心。
就像是生活中意外捡拾到的感动与细若无声的涓涓真情。
假期里曾回了一次故乡。返程回家后,我意外地从包里翻出三大包奶糖——封面上有奶牛的很普通的那种。妈妈说:“外婆看你回老家爱吃这种糖,怕回城里买不到,特意给你收的。”
我哭笑不得,那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味道,只是我多拿了两颗罢了,外婆偏就留意到了。而且,哪里还有城里买不到东西的道理!用得着大老远背回家吗?
把糖一包包拿出来,眼前浮现出外婆细心为我收行李包的样子,担心我们为了留给她吃而不要,还特意藏在了最底层……一瞬间我心里生出的是感动。
于是我找来一个彩色玻璃碗把糖装起来,晚上学习乏了便含一颗在嘴里。久而久之,我竟喜欢上了这再普通不过的味道。我告诉自己要好好珍惜,珍惜外婆无声的爱,我无言的感动。
我想把歌唱,唱一首真情之歌,记录所有的感动,积蓄带我穿越黑夜的温暖与感动。
窗外的鸟鸣声掉进了我的耳朵——是燕子,还是黄莺?我转过身,看见初夏的一片绿意。迫不及待地穿上鞋,就跑进这一片绿意中去。小心翼翼捧着树叶的风与我撞了个满怀,瞬间夏天的香气洒了一地。在这香气里,我看到了我所生活的世界:方才鸣叫的无名鸟轻快地掠过,一头扎进云里;小路远处一些是穿着糖果色彩的孩子们,其中一个好像输了游戏,坐在地上用哭声抗议着,旁边的小伙伴慌张地收起胜利者的微笑,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他;小路尽头夏花已经热闹地开起来了,像是要把所有光华慷慨地赠给游人的眼睛,而寒风中的瑟缩从来与它们无关……
着眼之处都是如此美妙,原来生命从不曾辜负它们生存的世界!我想把歌唱,唱一首生命礼赞,感谢浩瀚宇宙对这小小星球的美丽恩赐。
我想唱一首歌,并不在意听众是谁;我想唱一首歌,用尽所有力气让它飘得更远;我想唱一首歌,承载我的追求与梦想,感谢生命中每一次触动,留下我微小的足迹,让这一生不虚此行!
赤子创造一个世界
《傅雷家书》是我国文学家、翻译家、文艺评论家傅雷先生给其子——我国著名钢琴家傅聪写的数十封家书的合集。
傅雷先生一向以做人做事严谨认真著称,对傅聪的管教也是宽严并济,并且其中“严”的成份还要更多一些。在这宽与严、爱与责中,傅氏家庭的家风得以窥见一隅,这是做父亲的,给至爱的儿子创造的一个世界。
聪尚年幼,傅雷便对儿子严格要求,从日常起居到学艺修身,全一丝不苟定在规矩里头,致使聪产生与父亲的疏离,也失去了一些童真的快乐。大多出艺术家的家庭都极相似,而傅雷却充满对聪的愧疚:“孩子,我要怎样的拥抱你才能表示我的悔恨与热爱呢?”父爱如山,坚毅的山,但傅雷却数次将泪水洒落字里行间。所幸的是,从聪的回信可以知道,他对父亲是理解的,在信纸的湿润里,在厚重的琴音里,他常怀想父亲晶莹的心,那是坚韧的水晶。
当聪去往波兰比赛时,父亲母亲也时时挂念,夜不能寐,好像比赛中他们担了一份责任,他们理应紧张,失败也要归咎于他们。而当比赛结果终于拨云见日时,父母又成了最欢欣的人,一页页满载骄傲与热爱的信纸,如同一个个滚烫的吻,飞越九十多个经度去亲吻大洋彼岸那位年轻幸运的钢琴家,他们挚爱的儿子。
记得我参加英语口语大赛的那段日子,我的父母亲也是这般的激动与不安,仿佛我的比赛把时间的缰绳向后一拽,让他们重新变成了热切而脆弱的孩童。
母亲带我上省城比赛,父亲伴我们至车站,又在门口逗留许久,一次又一次告别之后又急忙地加上一句“哦,还有……”终于是要走了,我走进车站,隔门望向父亲,他仍是站著,交出行李后的手好像不知该放哪儿,一触就碎的目光上头扛着堆叠的纠结的眉毛,摇摇欲坠。
上台前,母亲悄声挪步至选手席,蹲在我脚边,低声问道:“要不要喝水?”我摇头。“上厕所吗?我怕你待会儿又忘了去。”“哎呀,才去过呢!你快回去,人家不让家长上这儿。”我弯下腰轻推着母亲。
该我上场了,我忙起身,母亲也愣愣地站起来。我感受到她的目光搭着我的肩,向镁光灯里钻去。
下台了,母亲还站着,只不过手里多了个相机。我过去拉她的手,感觉掌心湿湿的。
比赛结果于我,差强人意,可在父亲母亲的眼里,却是极好的一朵金色花。他们把花举在阳光下,贴在笑眼里,甚至淌在与熟人生人的一句句寒暄里。那朵金色花开不败。我看着他们,那么年轻,那么好看。
每个幸福的孩子都是聪,每个父母都是幸福的孩子。
前不久看到龙应台的文章《目光》,里面有这样一段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这大概就是每个父母都在做的事吧,总是热忱而欢喜地捧着书中的金色花,吞下阴影来创造一个阳光灿烂的世界,纵使他们的孩子只把他们当作一个摆渡的逗号,而总是迫不及待地冲向句号,去阅读下一个新句子。这都没有关系,我还是给你这晶莹。
傅雷说,赤子会创造一个世界。而赤子的心,就是父母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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