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香

　　1

　　南永路沿线，大地是浓妆淡抹的女子，散发着稻花清香的裙子，一派青葱的上衣。下口坝水库里一湾碧水则是一颗过于精巧的翡翠，坠于胸前，遮盖不了那一大片一大片胸肌般白花花的让人怜惜的蓄水区域。

　　老张说，城市是一只水泥浇筑的大碗，天下多少雨碗积多少水，乡间的山川是一块透干的海棉，这么几场小雨还不够淬火，哪里溢得出一滴水，城里水淹乡村干旱的境况就不算怪状了。

　　水位不涨，淤沙通胀，下口坝水库仍是张饥渴的嘴。滩涂上，包谷背穗，豇豆爬藤，繁茂的表象掩饰不了内在的衰老，作物的浓绿正悄然侵蚀着水域的碧绿。不只下口坝，曾经少女般清纯的水域，日渐臃肿老化成淤沙地已成高原水域的通病。

　　2

　　车进姚安城，荷花朵朵开。

　　荷花朵朵，告诉着我，君已住荷城。

　　荷花朵朵，朵朵是交错的路，岔口往西二十里，光禄古镇正在举行盛大的荷花诗会。一朵荷花是一位洁净的诗人，一朵荷花是一首灵异的诗歌。

　　荷花朵朵，朵朵如我悸动的心。风起会动，雨打会落。你来会动，你走，会痛。

　　荷花朵朵，朵朵是红尘迷梦。总以为，我是原地的一枝荷，期盼的是我，等待的是你，而你来的时候，花不一定会开，花开的时候你不一定能来。但此时，你已至，花正好，我也来，在你的身边，在你的身边我闻到了荷花上散发出的全是你的气味，池水里映出的全是你的身影，但我不得不转身而过，岔口往东二十里，前场，才是我此行命定的归途。

　　你若是清风，当知这岸边的柳树，那前倾的身体，那垂入水中的柳枝，那细细的柳叶，是如何望穿秋水，一天天枯干了自己。

　　你若是花瓣，当知我一步不舍，十里相送的情意。而命定的岔道之前，再多的选择我别无选择；命定的冷酷面前，饮酒吟诗，对花赏月，全都成无病呻吟的矫情。

　　人世间，有些情，并非都到生离死别才算缘尽，并非都是生离死别才有断肠的疼痛。机缘未到，今生也好，来世也罢，注定都是错过。

　　人世间，等你不再来，我不相问。缄默的时光才是锥心刺骨、无药可医的深痛，不然这些秀丽的荷花，为何结局都是幽幽的莲子。不然，莲子之内为何都含了不可言喻的清苦。

　　3

　　折折叠叠的路，折折叠叠的弯像起舞的神龙。老张说南山坡有三十多道弯，而越降越低的姚安坝子，越远越像置于地产商玻璃罩下的沙盘。村庄水域，姚安县城，全都精巧得像是模型。那一色的绿中，先前那些美得摄人心魄的荷花，竟然，再也无从寻找。

　　二十里相隔，竟然，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

　　4

　　我的手里，风车是一张纸，大哥折叠，用米汤粘好，钉在树枝上，举着它跑。童年的我像是春风里的燕子，那么的无忧无虑，那么的开心。

　　南山的手里，风车像是姚安的羽翼，三峡公司安装的风力发电机，一组风轮转动着一个亿，一排风轮转动着，整个姚安像是即将凌空而起的直升机。

　　老张说，这里是姚安正开发的新旅游景点。车一转弯，我却连一张照片的都来不及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