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树风波平息了,社员们已渐渐离去,而只有胡桃花和向树依然坐在那片种植桃树的山坡上,晒着太阳,懒心无肠地动也不动,瞧着渐渐四散离去的人影。阳光柔和,微风吹,向树和胡桃花谁都没有先说话。向树自己也感觉奇怪,是什么时候开始,把胡桃花的事情当作自家的事情了,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她一开腔,他就忙前忙后。过去只是觉得她可怜,在生产队孤独无助,自己尽力相帮。现在呢,队里已经流言四起,说三道四,特别是幺爷打胡乱说以后,队里很多人信了,那些闲了没事的妇女更是说得绘声绘色,说什么胡桃花是老牛,吃向树这个嫩草,向树这娃被胡桃花的美色迷住了。难怪前不久有人到向树家提亲,而且是邻队的女子,读完了小学,家境也还可以,向树连见都不见,躲到胡桃花那儿去帮她弄桃树去。刚才散会,很多人都看见大家都起身走了,而向树和胡桃花就是坐在那儿动都不动,没走的意思。大家还听见向树妈叫他走了,回家了。他依然不动,所以有些人又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莫非向树这小子同胡桃花真的搞上了,如果是真的,改天抓个现行。
“桃花姐,你刚才为啥要把钱交出去?”隔了好久,向树憋不住了才问。
“我不交行吗?你没见是你幺爷逼的吗?弄得杨书记都难堪了,下不了台。我不交,大家都下不了台。”胡桃花说。
向树想,把两百多元交到队里,但保住了近百棵桃树,往后这树上结的桃子都归队里了,太不公平了,队里的工分又多了三分钱,而桃花姐呢?她的辛苦呢,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多几个工分吗,岂不是白辛苦了吗?如果不是杨光文这个大队书记出面,恐怕是钱要交,树也要砍。不过杨书记的话提醒了他,幺爷家的板栗树也该砍。但凭白无故这桃树结的桃子都归生产队了,向树还是不服气,感觉不公平。
胡桃花这时把头埋在膝盖上,掩面哭了起来。她原本安排打算把这两百多块钱带回去,把后山家里的房子请人弄一弄,不至于冬天四壁透风寒冷,再给那个儿子买件棉衣。现在钱没了,那房子的四壁又只能靠包谷杆捆了去堆了堵洞,儿子的棉衣只能靠自己缝了。小小的愿望又落空了。胡桃花的哭声凄惨得十分无助,向树听了心里很难受,于是就对她说:
“桃花姐,我们干脆把这些砍了,凭什么让大家占便宜?”
胡桃花抬起头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清楚向树的想法,不能让大家占便宜。如果是其它的树,砍就砍吧,这树不能砍。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桃子结出来会这么好吃,味道这么好。她记得她去过的那个桃园,大家说桃子是长得大,味道也好,但还是略微带酸,皮易破,不便运输保存。而自己用那桃园的枝芽嫁接来的桃子没有隔垫,放在箩筐里,挑了十几里路,一路碰撞,桃子个个完好,酸味一点都没有了,难怪杨书记吃了依然如刚摘下来一般新鲜。胡桃花自己都想不明白,是什么问题,这种偶然的嫁接生长出这么好的品种,她也感到奇怪,以后有机会只有去请教专门的农技师。所以向树说砍树她是坚决不同意,占便宜,占便宜她都不会同意。
“向树,你回去吧,呆久了,对你不好。”隔了好一会,胡桃花抬起头对向树说。
“没啥不好,我不信那些人能说个啥。还有我打赌输了,愿赌服输,从今往后跟着姐,你干啥我干啥,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向树说。
“还有,向树,跟你介绍的女朋友,你为啥不同意?那女的你不喜欢吗?”胡桃花问他,“我都看见过,那姑娘好年轻,人又好。”
“不是不喜欢,我总觉得还不是时候,我才多大,找个女的来一天到晚缠着我,我还想干点事呢。才和你种了些果树,又闹出麻烦事,我哪有心情去谈对象。”向树说。
“你爸妈不说你吗?”胡桃花问。
“我妈当然要说,说怕我迷上了你,耽误了她找媳妇。我爸可不一样,说桃花姐聪明,有能耐。你没见他当着杨书记面说你种的桃子是我们生产队的宝贝吗,背后还经常夸你。”向树说。
“你会迷上我吗?向树说老实话,不准撒谎。”胡桃花看着他的眼睛说。
“现在还没有,但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迷上你。”向树埋头脸红了说。
“向树,那你赶快按你妈说的去谈个媳妇,姐告诉你,你往后迷上了我,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为啥?姐,你告诉我。”向树问。
“姐不是好人,姐不值得你喜欢。姐跟你说过,姐的身子很脏,姐配不上你。你才多大,姐比你大很多?”
“桃花姐,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向家村的过去习俗,你没见我妈比我爸大两岁吗?周二叔比周二婶小三岁吗?老一辈都这样,女大三,抱金砖。”向树说。
“抱金砖,抱很多砖都不行,你回去吧。我再坐会也回去了。”胡桃花不想跟他费口舌,要断他的念头。
向树回到家的时候,把他心中的不平说了出来,说与其以后产的桃子都归生产队,为何不能把那些桃树现在就自己砍了,免得大家占人家桃花姐的便宜,没想到母亲同意,而父亲反对,反而嘲笑他枉自读了初中,见识短。
“向树,你确实不如那桃花姑娘。你年轻,不知道,这政策经常在变。土改分了田地自己耕种,后来是合作社,再后来是人民公社,吃大锅饭。你没经历过吗,只是那时候你还小。现在的生产队,女的都是七分,男的都十分,磨洋工也挣那么多工分,是不合理。我有时也觉得干了没劲。就说你幺爷,当个队长,开会记十分不说,有时借口办私事回来也记十分,公平吗?不公平。现在吃的还是大锅饭,你想往后政策一变,桃花姑娘那桃子树就不得了。”
父亲说到这儿又开始卷他的叶子烟,卷好后划火柴点燃又继续说:
“我也感到惊奇,那桃子那么好吃。你老爸在公社,区农技培训班呆得多,多少懂一些。为啥人不能近亲结婚生娃,繁殖。树也一样。我只是没搞明白,她是用什么办法,所以我才说那是往后的宝贝。”
“爸,往后政策可能会变吗?”向树问。
“当然会变。你看,原先解放前土地都是地主、富农占着,后来分田、分地。如果往后不搞打击投机倒把了,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你妈可以多养些鸡,吃不完就弄去卖,桃花种的桃子就值钱了。”父亲吐了口烟出来说,“你想人家杨书记也不让砍,肯定有他的道理,人家是懂政策,见过世面的人。”
“他爸,你尽是打胡乱说,把向树教坏了。他老跟那桃花跑,往后到哪去找媳妇,还想抱孙子吗?”母亲埋怨说。
“向树,说实在话,你老爸还真有点喜欢桃花那姑娘。她只不过结过婚,大了你五六岁。要不这姑娘还真不错,少有得很。人又长得好看,又聪明。光凭弄出这桃子就不简单。不信我们往后瞧,这人有大出息。”父亲赞不绝口地说。
他又告诉向树,你幺爷这人自私得很。当初划分自留山时,他就知道那两棵板栗树是摇钱树。划给周福家的是荒山地。结果人家桃花姑娘种出了好桃树,比他板栗树值钱,他要砍,一听说砍他的板栗树,他又都不干了。
向树突然觉得平时老实巴交的父亲挺有眼光,不管他说的往后政策变不变,桃树保护下来,肯定不会有错。既然父亲不反对他与桃花姐接触,而又那么欣赏她。她的身上一定是有什么值得父亲称道的地方,至于个人问题,他现在还没多想,反正赌了就要实现诺言,跟她,帮她,使她不孤单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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