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心灵之花。泰戈尔说:“在玫瑰花的充裕的光阴里,爱情是酒;在花瓣凋谢的时候,爱情是饥饿时刻的粮食。”莎士比亚说:“爱情是生命的火花,友谊的升华,心灵的吻合。如果说人类的感情能区分等级,那么爱情该是属于最高的一级。”中国的诗人也如此吟唱爱情,元稹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范成大诗云:“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顾夐云:“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爱情是美好的,但真正得到谈何容易,每一位卓越人士的背后,总有另一半在默默地支撑,沈鹏先生也是这样。诗人少年时得痼疾久治不愈,一路走来,倍历艰难,能取得如此卓越的成就,與夫人殷秀珍女士爱的滋润是分不开的。《结缡30年赠秀珍》吟唱了两位先生真挚深厚的爱情。言语虽然平淡,读来感人至深。此诗见于《三馀吟草》,1995年由荣宝斋出版社出版。
起句描写伉俪已入人生的金秋之年:“白发黄鸡岁月侵”,诗句化用白居易和苏轼的诗句而来,黄鸡催晓,白发催人,有深深的感喟。诗人长年抱病,从20多岁起,靠服用安眠药物来解决睡眠问题,对肝肾功能有一定的损伤。又患咯血症,长期的病魔对身体伤害甚大,因而白发就生得比较早了。先生和夫人结婚30年,根据美国结婚纪念的习俗,30年称为珍珠婚,夫妇相濡以沫,度过30年的时光,养儿育女,成就事业,经历了人生风雨,很不容易。凤凰电视台采访沈老和夫人殷秀珍时,殷老讲了一个细节:当年沈先生到江苏高邮参加劳动,因为生活太苦,劳动强度较大,先生咯血,因她及时赶到精心护理,才慢慢康复。诗人想到患难与共的生活往事,感慨不已,而叙述又是那样的平静,一个“侵”字,写出时间渐进变化的过程,无限深情,见于言外。
“高山流水两心琴”,承句道出两颗素心相知之深,相爱之切。这是全诗的诗眼。由相知相惜到相爱,由相爱到坚守,“相知”是缔结鸳盟的基石,是牢牢绾住两颗素心的情感纽带。“高山流水”的故事,是“知音”的代名词。爱情多由友情发展而来,“相知”是挚友的精神链条。共同的志趣,相互的了解,能读懂对方的心思。伯牙与钟子期的身份并不相称,伯牙是春秋战国时期晋国的上大夫,当时著名的琴师,善弹七弦琴,技艺高超,而子期是楚国一个戴斗笠、披蓑衣、背冲担、拿板斧的樵夫,而因为心灵相通,结为知己。可见知音的力量有多大。我认为,钟子期并非纯粹的农夫。他应该是隐士,因为能欣赏高雅的音乐艺术,没有极高的悟性和专业知识是不可能的。真正的知音,是心灵的对话,情感的交流,是以修养为前提的。《易经》中说:“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只有深入了解才会心灵相通,才能由相知到相惜、相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沈老感念夫人,这是发自肺腑之言。“两心琴”,“琴”字佳妙,富有诗意。“琴”字是名词动化,演奏之意,令我们想起《诗经》中的句子:“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令人想到,两位先生以心灵演奏爱情的乐章。“高山流水”的优美曲调,是两位先生用诚心、爱心演奏出来的,因而是那样美妙、深挚、悠久,摇人心旌。
“同舟风雨同林鸟”,转句形象地描写两位先生相濡以沫度过的艰难岁月。“风雨同舟”的本义是在大风雨里同坐一条船,比喻在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互相帮助,齐心协力,战胜困难。《孙子兵法·九地》:“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而济,遇风,其相济也如左右手。”沈先生长期超负荷地工作,编辑出版、学术研究、艺术创作,巨大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而治家与教育孩子的重任,夫人自然承担得最多,作为医学专家,她本身的工作已十分繁重,可见夫人的付出是何等艰辛,万语千言道不尽,诗人只能用“高山流水”“风雨同舟”来形容,感慨甚深。“同林鸟”一词,状写相依为命的情景 。“高山流水”是朋友,“风雨同舟”是战友,“同林之鸟”是相依为命的亲人。这三种身区性份在两位先生的身上忻合为一,可见携手走过的路程是坎坷的。两位先生从青年时代起在北京生活,居住的条件也甚为简陋,从沈老的《一剪梅》一词中得知,当年条件艰苦,常常以床铺当书案来练习书法的。在甚为艰难的环境中养儿育女,成就一番事业,多么艰难。先生的书法创作,多由夫人钤印,由此可以想见两位先生的心灵相通,默契配合。诗人把自己和夫人比作“同林鸟”,能彼此梳理羽毛,在万里长空比翼奋飞,纵遇风霜雷电,而相依相护,不弃不离。这就体现了爱情的真挚深厚。合句“珍惜余年灿若金”,相互鼓励,珍惜秋光灿丽的余年。“天意怜芳草,人间重晚晴”,夕阳是迟开的花,夕阳是浓年的酒,美丽而芬芳。两位先生从坎坷中走来,从风雨中走来,沐浴着温暖的秋阳。这种幸福,来之不易。金秋之年,更好地品味爱情的甘甜。朴素的话语中,蕴含至真至深至美的情感。
此诗是一曲凄美的爱情颂歌,风格平淡朴实。伉俪情深,一起走过了三十年的岁月,有多少话要说,有多少情感要表达,而在诗人笔下,没有海誓山盟的雄词壮彩,没有柔肠百转的蜜语甜言,而是平淡地叙述,寥寥数语,胜过千言万言。因为平平淡淡才是真。相爱的夫妻,就是相濡以沫地过日子。从一举一动中,读懂彼此表达的情感。虽鬓雪飞来,并未忘怀青春年少的岁月,并未忘怀相携相挽的日子,淡中见浓,浅中见深。艺术也是如此,在平淡浅近的文字中,蕴含丰富幽邃的情感。这是一种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美,正如司空图所说:“浓尽必枯,淡者屡深。”诗作的意象很鲜明,灵犀相通的知己,患难与共的战友,相依为命的鸟儿。这常见的意象寄托了至美的深情。从诗歌表达手法上来说,还是运用了比兴的手法,通过“高山流水”“风雨同舟”“同林之鸟”等比兴意象,含蓄深刻地表达了两位先生忠贞不渝的情愫。大美无言,至情无言。艺术的至高境界是真情,正如庄子所说:“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此诗的至美之处,在于真情的表达。
“高山流水两心琴”,这是一曲真挚纯朴的爱情颂歌。爱情是两位先生生命的内驱力,是先生艺术的灵源。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无数幸福的家庭,营构出和谐的社会。细品此作,让我们真正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努力用心血浇灌爱情之花,结下一串串的丰硕之果。
注:本文选自《沈鹏诗艺咀华》。作者系湘潭大学教授,诗书画美评家、诗人,荣宝斋沈鹏诗书研究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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