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乘船到广鹿岛,下船时恰好遇到海岸山居度假村的老板李喜全。作为纪录片《渔夫与民俗》中的主角,李喜全在码头接客人。李老师岂能放过这个场景,他立即安排摄影师程显东跟踪拍摄。疫情过后,大批游客云集海岛,生活恢复正常,李喜全双眉舒展,心底荡漾着自信和欢乐,这个夏天又开始忙活了。
回到海岸山居,李老师发现正在泳池边航拍的长海小伙李密。原来李密来免费为李喜全做宣传,李老师立即让小程以李密为拍摄对象抓拍,他说这是故事里的故事。李老师的纪录片之所以“耐看、有品位”,就在于他能捕捉到常人不经意或忽略掉的细节,这就是他独具慧眼的小细节大智慧,也是他作为纪录片人成功的秘诀。
安排妥当,李老师问我何时登鸟岛。被海岛湛蓝的天空、习习的海风所陶醉,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时机拍出好片子。我对李老师说:“晴朗的天,刺眼的阳光,不利于我拍照,照片太‘暴’了,尤其拍摄黄嘴白鹭这样白色羽翼的鸟,很容易把鸟的羽毛拍成‘死白’,因此我们要相互谦让,等下午三点再走,四点之前登岛都能出好片子。”他听完我的话就不再言语,其实他心里一直担心,这是他最后一次登鸟岛,可别错过时机了。
客人来了,李喜全忙着到码头接送客人,再送客人赶海、到马祖庙观光,汗水湿透了衣服,可他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他本以为受疫情影响旅游业按下暂停键,没想到各级政府对疫情防控措施得力,疫情有好转。我和影友“海风”坐在海岸山居大露台的遮阳伞下纳凉,身后是青翠的山谷,面前是蔚蓝的大海,令人心旷神怡。一拨又一拨客人来到海岸山居,给幽静的山庄增添了欢乐的气氛。游客大多是家庭组团来海岛游玩,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蝴蝶或在泳池里戏水,爱拍照的美女伫立花前,每个人都能找到开心的理由。伴随炎炎夏日的来临,海岛的旅游业迎来了复产复工。
下午三点多,小程接我们三人到广鹿岛彩虹滩,登岛的渔船已经在此等候我们,只需两支烟的工夫就到了鸟岛——矾砣子。还没登岛,鸟岛山坡北侧的黑尾鸥就发现有人靠近鸟岛,尖叫着把我们团团围住,我们都习以为常了。小船抢滩登陆,我们从船头鱼贯跳下船。我走在最前头,登岛的那条小径被浓密的蒿草覆盖,我奋力地用三脚架左右扑打,用脚踩踏蒿草的根茎,硬是闯出一个通道。若不是三年前人工修建这条登岛台阶,现在根本无法登岛,一百多米的陡峭登山小路,足足走了十五分钟,累得我气喘吁吁。
鸟岛上的黑尾鸥发现了我们,愤怒地在我们头顶盘旋鸣叫,黄嘴白鹭听到警报声也从茂密的灌木丛中惊恐地钻出来,飞到离巢穴稍远的枝头上东张西望,寻找归巢时机。我选好拍摄位置,架好三脚架,装上相机,试了试,觉得不够高,又调高了三脚架,还是不够高。我突然发现不是我不够高,而是所有植物长得足够高,影响了我拍摄的视线。今年雨水充沛,加之鸟岛土壤肥沃,原生植物丝棉木和紫穗槐长高了约半米,就连野灰菜、艾蒿也蹿到两三米高。
“海风”本想拍摄灌木下鸟巢里成鸟喂食雏鸟的视频,怎奈植物过于繁茂,只好放弃。小程在李老师的指导下,在鸟巢旁安放两台GoPro相机,又一次放飞无人机,航拍鸟群和鸟岛自然生态影视资料。无人机所到之处,惊起群鸟飞舞,原本它们在巢穴里安心地哺育雏鸟,我们的到来打扰了鸟儿们安逸的生活。我在拍摄的间隙,回望“海风”,只见他在密林中只露出半个脑袋,看来他的个头不够高。
原来担心黄嘴白鹭数量减少,看来是杞人忧天了,从飞舞的黄嘴白鹭数量看,与往年并无差别,今年的黑尾鸥数量尤其多了几成。我看到灌木树下有的雏鸟已经长大,有的刚破壳而出,还有一些正在孵化,我担心最后一批雏鸟能否在白露前羽翼丰满,跟随成鸟南迁。
鸟儿对季节的精算远远超出人类的预期,现在离白露还有将近五十天时间,足够让雏鸟飞上蓝天。这要辛苦成鸟们了,它们必须在雏鸟出壳后,不断地往返觅食地与巢穴。觅食地海域退潮之后裸露出千亩滩涂,有足够多的小鱼小虾来喂养这些白色精灵。影友“海风”用一个月时间跟拍一巢游隼,它们从破壳而出到一飞冲天仅用一个月时间,因此我有理由相信鸟儿的生命力是强大的。
我在四年的持续拍摄和观察中,逐渐摸索出黄嘴白鹭行动规律。我能准确地判断出站在枝头上的黄嘴白鹭接下来的动作或是飞行轨迹。在孵化期和育雏期,它们的心事在鸟巢,无论是飞行中还是站立枝头上,它们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鸟巢。当它在空中突然转向直接飘落在巢穴旁,说明它正心急如焚,可能鸟巢里有准备破壳的雏鸟等待帮助,晚了雏鸟就会夭折;当它站在枝头伸长脖子寻找巢穴位置,说明它心态略显淡定,巢穴里有嗷嗷待哺的雏鸟。育雏期的黄嘴白鹭“不离巢”,都是尽职尽责的好父母。
黑尾鸥长着宽大的鸭蹼,不易抓住丫枝,大部分时间喜欢在滩涂和礁石上休息。但在孵化和育雏期,为了护巢,黑尾鸥也会勉强地站在树梢,擦亮警惕的眼睛,洞察周围。我看见一处被雨水冲刷过的黑尾鸥巢穴,鸟蛋嵌入泥土中,只露出三分之一蛋壳,黑尾鸥仍不离不弃,依然用温暖的身体孵化这枚卵。这是鸟儿的自然本能驱使它尽职尽责。
我在拍摄中力争把自己塑造成一根枯木。我不动,鸟儿不会感到危险,它们渐渐地靠近我。我的主要拍摄对象是黄嘴白鹭,黑尾鸥对于我来说是菜鸟,我基本不拍摄它,可我越讨厌它,它却越“恬不知耻”地飞到我身旁树枝上,张开猩红大嘴一直嗷嗷大叫,它想用噪声驱赶我离开,甚是闹人又无可奈何。我虽侵犯了它的领地,却无意践踏它的巢穴,可它不懂我的善意。黑尾鸥还有更恶劣的手段对付“来犯之敌”,它如俯冲轰炸机一样,带着尖叫声呼啸地俯冲,撞击我的头,甚至在我的头上投下一枚又臭又腥的粪弹,并直接命中我的脖子……每次下岛后,大家都会乐此不疲讲述被黑尾鸥袭击的经历,数一数看谁中“弹”最多。我愤愤地称黑尾鸥是“噪鸥”“粪弹鸟”。
8月中旬,黄嘴白鹭雏鸟羽翼渐丰,成鸟不再回到巢穴里喂食。成鸟站在鸟巢上方的枝头上发出咕咕的呼唤声。饥饿难耐的雏鸟,本能驱使着它们必须连滚带爬地蹿到树梢上,才能吃到妈妈嘴里的食物。成鸟的“狠心”也是用心良苦,是为了让雏鸟们学习在复杂环境中求生的本领。你看到那些最终飞翔在蓝天的雏鸟都是经过“适者生存”考验后健康的良鸟,它确保了种群一代代繁衍生息,展现出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量。
一轮金色的太阳挂在海面之上,鸟儿陆续回到巢里,鸟岛又恢复了平静。潮水退去,小船在距岸边十几米远处停泊,登船前李汝健老师喊我们几个人拍一张合影,这是他为最后一次登鸟岛留个纪念。李老师脱下鞋袜准备涉水上船,我担心脱了鞋子更不安全,因为这个海滩满是光滑的大块鹅卵石,一旦踩在上面很容易滑倒。没在海岛生活的人,不了解如何才能安全涉水登船。我走到李老师跟前,背起他,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终于把他背到船邊,船长把他拉进船舱。在岸边的小程用相机记录了这一过程。事后,李汝健老师把我背他涉水上船的照片发在“渔夫与江豚摄制组”微信群里,附言:“万分感谢,关键时刻出手相救,这是真朋友啊!”我回复:“护送‘地下党’过江!”
晚上八点,夜幕下小船搁浅在不到半米深的浅水区,这里距海岸还有五百米,接驳我们上岸的拖拉机在这里等候。我们从船上直接跳上拖拉机后面长长的拖斗里,空旷的滩涂只有拖拉机的突突声。此时连海上的渔民都已归家多时,而我们四人仍坚持在太阳落山后收机登船,这披星戴月的工作热情啊!
晚上我们四人与游客一道坐在海岸山居的大露台上,享受夜色中海岛习习的夏日海风。李喜全依然很兴奋,燃放了四枚礼花弹,看礼花划破海岛寂静的夜空,我与游客都陶醉在灯火绚烂中。
作者简介:
于喜盛,1966年2月生,大连长海人,爱好摄影、写作,现在长海县政府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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