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崇怀

致紫苜蓿

亲爱的

　　冬天让我们不死

　　让我们缠绕在山顶上的月光里

　　而雪花

　　让我的血液流进你的血液

　　让我的眼泪流进你的眼泪

　　让我最后一个知道

　　因为你扎根大地

　　所以你有涓涓细流

　　有到处攀援的茎条

　　有开不败的紫色花朵

　　在这莽莽的高原

　　亲爱的

　　你也有我的情歌

　　我童年的饥饿

　　匈奴的驼铃

　　我遗忘在故乡的一只蓝蝴蝶

山上的事情

山上

　　风可以自由地吹

　　花可以自由地开

　　蝴蝶可以飞得很远很远

　　在一朵云上休息

　　我可以随便走一条路

　　随便想你

　　随便采一朵野花

　　送给陌生人

　　随便听一种鸟鸣

　　随便站在一个墚上

　　给你唱歌

　　或者随便躺在一块土地上

　　看看庄稼和收成

　　树也自由自在地长

　　长着长着就大了

　　长着长着就老了

　　至于山上的房子和你

　　究竟谁能把我藏得更久

　　就看山泉能流多远了

土神

屋顶的星斗

　　点亮夜晚的时候

　　西北的这个乡村

　　酸菜风味的面熟了

　　农具们安闲地上了墙

　　土神端坐在庙里

　　凝听人间的信息

　　猫在我的身旁眯上眼睛

　　煤在炉中静静地燃烧

　　孩子们在背楚辞和诗经

　　亲爱的 你听

　　一只花雉在麦田鸣啼

　　它的声音那么悠扬

　　多像每年腊月祭奠土神时的歌唱

父亲的麦子

故乡的麦子熟了

　　父亲的镰刀磨得锃亮

　　母亲苍老的脸上有了月光

　　月光下那个拾麦穗的孩子

　　手里的蚂蚱

　　飞向远方

　　父亲把一碗水放在麦地

　　粗布衣服里的干粮

　　高举在父亲黝黑的手掌

　　一望无际的金黄里

　　父亲弯下了腰

　　挥汗如雨

　　父亲说

　　故乡的麦子越来越少了

　　野鸡野兔和田鼠都来麦地

　　它们甚至连麦茬都要吃掉

　　说这话的时候

　　这个老农民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知道他是可怜大地上的动物

　　还是可怜我吃不上故乡新麦

　　做成的馍

牧歌

我们赶着羊群

　　赶着这白色的云朵

　　在我们的草原流浪

　　羊吃着草

　　也吃我们的影子

　　草 匍匐着

　　向所有的生命弯腰

　　坐在羊群的对面

　　我们吹起笛子

　　有一只黑眼窝的羊

　　向我们张望

　　仿佛听懂了我们笛声里的惆怅

　　我们的狗

　　卧在我们的身旁

　　她的名字叫做月亮

　　两只蚂蚱

　　落在我们脚上

　　就这样

　　在西北的一个村庄

　　我们赶着自己的羊群

　　流浪

　　夕阳

　　在金黄的远方

虫

在大地上

　　我唯一能抓住的是一只只虫子

　　我唯一能听见的是虫子飞翔的声音

　　我知道

　　每一个虫子的前世

　　都是闪光的星星

　　虫子在春天的荞麦花上飞翔

　　蜜蜂是最甜蜜的模样

　　虫子在夏天的豌豆花上徜徉

　　蝴蝶是最美的模样

　　当虫子在九月的世界飞翔

　　桂花就是最美的家乡

　　冬天

　　世上到处都是虫洞

　　虫子到达另一个世界

　　而我流着泪听见你对我说

　　下辈子

　　我们变成一对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