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台儿庄
2019 年5 月,鲜花盛开,杨柳飞絮,是齐鲁大地上最美的季节。我怀着一颗崇敬的心,来到伟大诗人贺敬之的故乡——山东枣庄的台儿庄,参观中国诗歌的圣地——贺敬之文学馆。台儿庄,在中国历史上留下过震惊世界的功绩。1938 年3 月到4 月,中国军队浴血奋战,歼灭了侵华日军一万余人,沉重地打击了日本侵略者,极大地鼓舞了全国军民坚持抗战的必胜信心。台儿庄也从此名扬世界,得到了“天下第一庄”的美誉。
就在这块英雄的土地上,95 年前还诞生了一位伟大的诗人、剧作家贺敬之。
1924 年11 月5 日,贺敬之诞生在一个穷困、闭塞的小村子,父母都是贫苦农民。童年时,他靠亲友的帮助,进了一所私立小学。1937 年暑假,他考上了设在滋阳县的山东省立第四乡村师范。进这所学校,每月有5 块钱的补贴,可以解决吃饭问题,因而报考的都是穷学生。这个学校的学生年龄不限,最大的有20 多岁,一般的十七八岁,而贺敬之当时只有13岁,是最小的一个。不料,他入学没几天,日本侵略军打过了黄河,直逼济南,学校急忙动员学生回家。随后,山东的一些中等学校纷纷迁往湖北,组建国立湖北中学。1938 年春,母亲把家中仅有的5 块钱缝在他的衣角里,送他与几个同学一起找学校去。一路上,步行加扒车,挨饿又冒险,他们终于找到了学校。当时抗日的烽火遍地燃烧,在武当山下的郧阳,人们的抗日情绪高涨,学生们日日夜夜唱着抗日歌曲,冼星海的《在太行山上》人人都会唱。当时,学校的课程较少,在国文课上,老师选讲了抗日教材,给学生提供宣传资料。贺敬之是宣传抗日的积极分子,他下乡宣传,写宣传稿件,开始以诗歌为武器参加了战斗。
1938 年10 月,武汉在日军的炮火下已岌岌可危,学校再度西迁入蜀,校名由“国立湖北中学”改为“国立第六中学”,学校总部设在四川绵阳。贺敬之随学校经陕南步行入川。当时的贺敬之,已经以“艾漠”为笔名,在《大公报》《新民晚报》等全国性的报刊上发表诗歌作品。1940 年4 月,贺敬之和他的三个同学,一同步行奔赴革命圣地延安。这期间历时40 多天,行程极为艰险,但他们一点都不害怕,他内心却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一路上,他以《跃进》为题写了一组诗歌,后来发表在胡风主编的《七月》杂志上。
贺老(中)在指导爱国主义教育影片《文天祥》的剧本创作。
情系延河水
“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声万声呼唤你,母亲延安就在这里!”1940年4 月底,贺敬之和三个同学,经过长途跋涉,到达西安八路军办事处。“七一”前夕,他随同徐特立等一批领导干部一起乘军用卡车到达延安。先被安排在徐特立任院长的延安自然科学院中学部上高中,他后来考进了延安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第三期。当时,他只有16 岁,亲自面试他的系主任何其芳称他为“一个小同学”。经历了漫长的流亡生活,贺敬之感受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在延安鲁艺,他如饥似渴地阅读“五四”以来的优秀文学作品和中外名著,刻苦地写作,写出了回忆自己苦难的童年和家乡生活的诗集《乡村的夜》,也写出了表达对新生活感受的诗集《并没有冬天》。1941年6 月,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羊羔羔吃奶眼望着妈,小米饭养活我长大。”当时的延安是中国革命的圣地,党中央和毛主席住在延安,所以吸引了全国各地的热血青年。在鲁艺,就有冼星海、周扬、何其芳、周立波等优秀艺术家在那里任教。贺敬之利用学习之余,经常深入到民众中去。他和农民同住一间窑洞,同吃一锅饭菜,他对农民的生活和思想感情有了深刻的体验,写出了几十首反映农村生活的诗。著名文艺评论家胡风给他写信说:“你反映农村的诗,别人很少能写得这样。这使我想起了普希金和涅克拉索夫……”何其芳也高兴地对他说:“我把你近来写的这些反映农村生活的诗,特别介绍给了周扬同志。像这样写农民生活的诗,真切感人,‘五四’以来还很少有人写过啊!”
1942 年5 月,毛主席发表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贺敬之在鲁艺听了何其芳和周立波的传达。后来,毛主席亲自来到鲁迅艺术学院,在窑洞前的露天场地上讲话。毛主席穿着打了补钉的衣服,打着手势风趣地说:“你们现在上的是小鲁艺,人民群众才是大鲁艺。你们要走出小鲁艺,到大鲁艺中去,才能写出有生命力的好作品!”毛主席的话好像长夜里的明灯,照亮了贺敬之,指引了他的创作。“到群众中去,到火热的斗争中去。”贺敬之遵循毛主席的教导,来到了晋察冀革命根据地,在群众中体验生活,搜集素材,开始了现代歌剧《白毛女》的创作。他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写成《白毛女》的。他浮想联翩,彻夜难眠,那雪花纷飞的乡村之夜,财主的逼债,父亲的去世,弟弟的夭折,母亲的劳苦……他把自己的身世和喜儿、杨白劳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创作激情仿佛是黄河决口,一发不可收。随着旋转的雪花和泪水,故事情节涌现在他的眼前,继而感情奔流而下,痛快淋漓地完成了创作。在作品中,他的冤屈和愤怒的哭喊震破天地。
《白毛女》剧本完成后,在鲁艺礼堂彩排,反响非常强烈。当地农民观看了彩排,哭成了一片,台上台下引起了强烈共鸣。
后来,《白毛女》为党的全国第七次代表大会演出,贺敬之在台上担任拉幕,他注意到台下代表们的表情。当唱到“太阳底下把冤伸”时,他看到毛主席在擦眼泪。还有坐在窗台上的两位代表,大声呼叫:“好!”这是谁呢?原来是陈赓和陈锡联两位将军,他们坚决要求把剧本带走,要求到前方部队去演《白毛女》。这部歌剧成了激发战士们英勇杀敌的有力武器。著名演员陈强扮演黄世仁,因演得特别逼真,差点被一个战士开枪击中。观众振臂高呼:“枪毙黄世仁!”“为喜儿报仇!”《白毛女》的旋风很快席卷了整个中国。
写作《白毛女》时,贺敬之才21 岁。他谦虚地说:“这都是毛主席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的成果,是大家深入生活的结晶!”
后来,解放区又涌现出了《血泪仇》《赤叶河》《刘胡兰》《小二黑结婚》等优秀作品,中国新歌剧出现了第一次高潮。
1951 年,《白毛女》荣获斯大林文学奖二等奖。至今70 多年来,《白毛女》演出上万场,经久不衰,成为真正的红色经典。
心连北京城
在人生的道路上,贺敬之的诗歌是我的指路明灯。“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灰尘呀莫把我的眼睛挡住了……”是《回延安》那澎湃的激情陪我走过少年时代,是《雷锋之歌》那深刻的哲理点燃我的青春年华,是《西去列车的窗口》伴我走向大西北的黄土高原,是《中国的十月》呼唤我迎来生命的第二个春天。可以说,贺敬之的诗歌曾影响了几代人,从上世纪50 年代到70 年代,贺敬之诗的火炬一直在千万人心中燃烧。我在北大中文系上学时,写的第一篇论文就是《汹涌澎湃的海潮——读贺敬之的〈放歌集〉》,发表在北大《红湖》校刊上。时光飞逝,岁月如流。2000 年,我已经调到南方工作,在各地报刊上发表了500 多首诗。我的诗集《站立的河流》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我冒昧地给贺老写信,并寄去了诗集的打印稿,请他帮我题写书名。没想到,半个月后,贺老就把题写的书名寄给了我,一横一竖,字迹潇洒有力,真让我喜出望外!
我连忙给贺老打电话表示感谢,贺老欢迎我有空到他家去,并告诉了我他家的地址。
2002 年,是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60周年,我到西柏坡参加艺术节,我的长诗《延安松》荣获一等奖。随后,我专程去北京看望了贺老。
那年贺老已经78 岁,仍然步履矫健,精神焕发。他的夫人柯岩老师从书房出来,热情地为我沏上茶水。她虽然已经年过古稀,看起来却十分年轻美丽,气质高雅。贺老讲述了他在延安生活工作的情况,深情地说:“延安是我诗歌生命的源泉,我的诗歌是和延安联系在一起的。”我说:“我从小就读您的《回延安》,后来写了一首《延安,我把你追寻》,被选入了全国统编语文课本。”贺老高兴地说:“好啊,我们都是歌颂延安的诗人,要让孩子们永远记住延安精神!”我请他题字留念,他挥笔写下了“延安,我把你追寻”七个大字,让我十分感动。
2004 年,是贺老的80 大寿。深圳商报社、深圳作家协会、深圳市罗湖区文明办联合举办了《为祖国歌唱——贺敬之诗歌朗诵会》,由当时的深圳文锦中学师生演出了两场,师生们全力投入,声情并茂,好评如潮。
每年春节,我都要给贺老打电话拜年,贺老也给我寄来贺卡。有一年我给他寄去了我在《深圳特区报》发表的《雨中游西湖》一诗,最后两句是:“多情最是江南雨,绿我青春不老人。”贺老批注:“佳句,我甚喜欢!”并指出诗中的“雷锋塔”应为“雷峰塔”。如此严谨,真让我汗颜。
2005 年,我主编的《伟人毛泽东》一书由中央文献出版社出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首发式,我给贺老送去了一套。贺老为这套书题词:“伟人毛泽东是我们永远的旗帜。”我把它装裱好,至今仍挂在我书房里,作为人生最好的纪念。
2006年,我奉命和高兴烈同志一起创办《祖国》杂志,恳请贺老题字,他笔酣墨饱,题写了“祖国万岁”四个大字,发表在《祖国》杂志的创刊号上。
2009 年,为庆祝建国60 周年,贺老又为我们题写了《回延安》中的诗句:“杨家岭的红旗啊高高的飘,革命万里起高潮!宝塔山下留脚印,毛主席登上了天安门!”那厚重有力的字迹,表达了贺老对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无限深情,也让我们年轻一代受益良多。
2011 年5 月,我和吴桂贤同志一起去看望贺老和柯岩老师。当时柯岩老师已经病重,但仍然出来拉住吴桂贤的手说:“你是全国劳动模范,是毛主席、周总理选中的人才,我们要向你学习啊!”并说:“我采访过很多劳动模范,有郝建秀、王进喜、尉凤英等人,你们都是工人阶级的杰出代表。我们什么时候也不能忘记工人、农民!”她的眼里充满了深情。
那年11 月,我到北京参加大型电视系列片《中国精神》的创作。11 月20 日,我们创作组专程去采访贺老。贺老讲起他创作《南泥湾》和《白毛女》的经过,神色显得严肃而沉重。事后,我才知道柯岩老师已经在医院里昏迷了20 多天,每天都在抢救之中。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只能默默祈祷,祝愿柯岩老师早日康复!临走时,贺老送我一套柯岩老师主编的《与史同在》(散文卷),没想到,这竟是柯岩老师留给我的最后纪念!
2011 年12 月11 日,柯岩老师在北京病逝,享年82岁,她写的《周总理,你在哪里?》《寻找回来的世界》永远留在亿万读者的心中。贺老在柯岩的灵前写下了一首诗:
小柯,你在哪里?
谁说你已离我而去?
不,你我的同一个生命永在!
永在这里——
在战士队列,
在祖国大地,
永远前进的足迹里……
贺敬之
2011 年12 月19 日
读着这感人肺腑的诗句,怎不让人热泪盈眶!这对文坛伉俪、模范夫妻,永远走在我们的行列里,永远前进在祖国大地上!
今年5 月,我又一次到北京祝贺贺老93岁大寿,并送上了广东书法家王宪荣写的条幅:“时代歌手,中华诗魂。”陕西著名画家李福堂先生也送上了一幅《寿桃图》。
深圳市南方现代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投资1.5 亿元拍摄爱国主义教育影片《文天祥》,请贺老担任总顾问。他欣然答应,并记:“文天祥是我国伟大的民族英雄,是对青少年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好教材。你们拍好这部电影,将弘扬中国人民世代传承的民族精神,真正成为红色经典,祝你们拍摄成功。深圳不仅在改革开放上走在全国前列,在精神文明建设上也会成为排头兵!”
最近,我们又去北京看望了贺老,他已95 岁高龄,仍和我们侃侃而谈,长达一个半小时。他为广东省深汕合作区新创办的刊物《望鹏山》题写了刊名,还祝贺深圳作为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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