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业是早晨8点回的家,老婆秀莲已经上班走了。田业昨夜加了一夜班,身子一挨到床,就像一根木头倒下了。美梦刚拉开序幕,就被破窗而入的歌声给搅黄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田业气急败坏地吼道:“张守信?!我真想拿刀劈了你!”这个叫守信的人是街对面百货超市的老板,今天是超市三周年店庆的日子。
咋办?总不能拿刀砍人吧,算了,豁出去了,住宾馆!这个意念一生,田业吓得身子一哆嗦。小两口刚买了房,还要还房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田业揉了两团卫生纸往耳朵里一塞,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呼噜呼噜睡去了。
晕晕乎乎地睡到天黑,一觉醒来,田业见客厅里摆了一地日用品和蔬菜,秀莲蹲在地上忙活着。田业咂咂舌“:咦,你这是干啥呢?”“你就知道睡觉,”秀莲瞥了他一眼,“守信超市搞活动,这些都是抢来的便宜货。”田业一听,恍然大悟,心里瞬时乐开了花:“老婆,你真会过日子呀!”田业说这话时,觉得这个张守信真是个大好人。
“我说田业呀!你算算,咱们交了房貸,还剩下几个钱,我连双袜子都不敢买,以后你长点心吧。”说着,秀莲揉着腰吃力地站了起来。
田业看着媳妇憔悴的样子,心里像塞了一块砖,是呀,三年来,老婆跟着自己没少受苦。田业结婚后,就带着秀莲进了城,蹬过三轮,贩过菜,风里来雨里去的。今年赶上房价乍暖还寒,田业一狠心,在亲戚朋友那儿借了一圈钱,交了个首付,算是在城里安了个窝。
田业当然听出了老婆言外之意,老婆的潜台词是说:以后再碰到像这种超市搞活动的事,要立马下手,过这村就没那店了。
老婆的话,田业牢记在心。他现在在农贸市场帮人送货。送货时,田业留了个心眼,只要听到有高音喇叭放音乐,他就像警察抓嫌疑人似的,非要去看个究竟。有一次,他送货路过天桥,听到不远处有喇叭在放《好日子》,这不是美妙的歌曲,而是超市打折的喜讯。他把车头一调,寻声而去,走近一看,田业像泄了气的皮球,原来有一群大妈在跳广场舞。因为这事,田业送货迟到了,遭到店主的一顿指责,差点丢了饭碗。田业长了记性,再听到有地方放音乐,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田业终于逮到了一次机会。这天,天气出奇的冷,尖利的小风夹着雪片打在脸上,如针扎。梨园口挂着一条横幅:感谢村民配合拆迁工作。梨园是个城中村,两年前就说要拆迁,今天总算动工了。横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昔日冷清的村子今天像是赶集,原来村路两旁的化妆品店都在争先恐后地清理库存,各个商家统一口径:最后一天,跳楼价,大甩卖。
此时此景,田业的心如浴春风。他像买年货似的,看看这家,瞧瞧那家,每个店铺标出的价格都很吸人眼球:60元的洗发水卖15元,5元的香皂只卖两块钱,牙刷一块钱俩。田业有点左右为难,不知道去哪家买,又不知道该买啥东西。田业盘算了一下,日用品不用买了,家里还有,就买些化妆品吧,秀莲平常省吃俭用,也不知道打扮自己,才二十出头的新媳妇,看上去像是三十岁的大嫂了。可是,田业从没给秀莲买过化妆品,不知道该买哪些东西。要不给秀莲打个电话?他伸手去摸手机,可脑海里有个声音叫住了他:别打,你何不给她个惊喜呢?不知道买啥,可以问店主呀。田业一拍脑门,手僵住了。
“老板,我要买一套女人用的化妆品。”田业走到一个叫梦雅的店门口。
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浓妆艳抹,很妖娆。女老板笑盈盈地说:“大兄弟,你真是个有心人。”说着,她伸手取了一个鞋盒大小的纸盒来。“全在里面,今天最后一天,过这村没那店,你看看。”女人指着盒子上价码说,“原价360,现价180,不是村子要拆迁,这个价打死我也不卖。”女人依依不舍地把盒子往田业的手里递了过去。
真够便宜的,田业接过盒子像接住了一块金砖,付过钱,他如获至宝地把盒子放进“私家车”里——三轮车座套里。田业正要离开,女人突然叫住他说:“小哥,我这儿还有男士化妆品,机不可失啊。”田业龇牙一笑说:“我还不够帅吗?我要再化了妆,恐怕老婆不放心呀!”说完,田业骑上了三轮车。冷风夹着雪花灌进他的脖子里,他一点都不觉得冷。“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田业哼唱着,迎着飞舞的雪花,走向他温暖的家。
“媳妇,今天我逮到了一条大鱼。”田业开门就说。
“大冬天的,你往哪儿抓鱼去了。”秀莲正在做饭,头也没抬。
“你看。”田业像变魔术似的变出化妆品来。
秀莲抬头一看,喜上眉梢:“我的天哪!老公,你下手真狠。”
“对女人下手就要狠点。”看着媳妇惊喜的样子,田业心花怒放。
“你是不想过日子了吧,”秀莲突然把脸一拉,说,“不少钱吧。”
“我就知道你会问,原价360,现价180,”田业得意地说,“是不是大鱼?”
“在哪儿买的?”
“梨园。”
“啥,梨园?”秀莲的脸一下子拉长了,眉梢上的喜悦纷纷往下摔,“我说田业,你真是个蠢货,败家子。”秀莲声色俱厉地说。
媳妇的话如五雷轰顶,田业傻眼了:“媳妇,咋了?这可是便宜货呀。”
“便宜你个头!”秀莲气呼呼地说,“占小便宜吃大亏,这是正宗的假货。”
“你咋知道是假货?”
“俺厂里有个女孩也买了一套,根本就没法用。”秀莲语气缓和了一下。
“我找他算账去。”说着,田业就要走。
“人家货架上是真货,你以为他们傻呀?”
“这该咋办?”田业急了。
秀莲思忖了一会,说:??“留作纪念吧。”说这话时,秀莲眼睛里散发出温柔的光。
田业一听,赶忙顺坡下驴:?“媳妇,别心疼,180块钱,我加个班就挣回来了。你说的对,这就是一座警钟。”
“啥警钟呀,真是个榆木脑袋,”秀莲像小姑娘似的低眉顺眼地说,“田业呀,咱俩结婚三年了,你还没给我买过一件礼物呢。”
田业摸摸自己的榆木脑袋,在记忆的河里打捞了一番,真是的,三年来,田业竟没给老婆买过一件东西。田业的脸热起来了,为了买房,他拼命挣钱,而他不是在孤军奋战,还有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老婆,自己怎么没想到关心这位忠诚的战友呢?“老婆,你辛苦了!”田业愧疚地说,“可这东西是假的呀!”
“货是假的,爱是真的,以后再捡便宜可要长个心眼。”说着,秀莲笑了。
次日,田业路过梨园时,见梦雅化妆品店门口停了一辆工商局的执法车,有两个穿制服的正在往车里搬东西。恶有恶报,大快人心呀,田业想到了那盒化妆品,“留作纪念吧。”田业这样想着,骑着三轮车从门口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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