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我店面斜对面的是一家手机修理铺,修手机的小伙子脸上有块乌皮,大伙都叫他“青面兽”,只有我管他叫“接触不良”。因为他有点残疾,走路时左脚尖勉强触地,说话时结结巴巴,半天才蹦出一字。从下到上,从外到内——整个接触不良!我在心里这么说,当面也这么叫。
他大概并不知道我为啥这么叫他,只是觉得这个称呼比青面兽好听一些,所以给人修手机时也经常说:“嗯,线……线……路……接……触不良。”
他的生意不太好,勉强能维持房租吧。我上下班时偶尔瞥他一眼,他总笑嘻嘻的。今天早上不知怎么了,脸上的笑容没绽开,脸上的乌皮绷得紧紧的,眼珠子痴愣愣的,更加地令人不爽!嗯,死机了,我的脑海里不知怎么就蹦出了这三个字。
噢,想起来了,我这几天实在是被这三个字弄得焦头烂额。我的电子书大前天晚上突然死机了,无论怎么弄,总是打不开。我先在电脑上敲出“怎么办”?然后照着网页提示操作。没用!昨晚上,我只好翻箱倒柜,找出了弥满灰尘的说明书,指头蛋上沾着尘土也顾不得擦一擦,把说明书翻了一遍又一遍,照着说明试了一回又一回,但屏幕上那个女孩的笑容怎么也绽放不开,欲笑不笑的那种样子实在不爽,和接触不良的脸毫无二致。
我业余研究沟通学,已经五年多了,披星戴月在电脑上搜集了古今中外许多研究资料,都复制粘贴在电子书上呢!我准备把这些资料分类研究,概括总结,提炼创新自己的新观点。但现在没资料了,怎么研究,怎么创新呢?连续五年多的心血啊,怎么能一瞬间付之东流呢?我心疼极了!睡觉也像烙烧饼。
没办法,只好联系维修点了。我照着说明书的号码,先打本省本市的,不通。再打邻省临市的,空号!我只好再打销售商的全国服务号码,照例是请拨一,请拨二……一连串机械应答,好不容易联系上了,耳朵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先问了购买日期,又问产品型号……然后说你的产品已经过了保修期,现在维修是要收费的。
我连忙说:“收费可以,只求你们尽快给我修好,把上边的资料保存好!”
她说:“你寄过来我们看看,资料保存么,尽量吧。”
我连忙说:“不是尽量,而是必须!”
她又说:“那收费就要很高了!”
我问:“大概要多少?”
“我也说不准,估计不会低于一千元吧。”
“啊呀,买一个新电子书才多少钱?你修一下就要一千多!”
“没办法,你的产品早已不生产了,现在维修就要查原产品设计图纸,找原产品配件,挺麻烦的!”
唉,人家说的也是啊。一千多就一千多吧,敝帚自珍,十个新电子书也顶不住我这个旧电子书的实用价值啊!我找了两块塑料泡膜,把电子书包起来,再用白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严防摔坏。我知道现在的邮政快递往往是野蛮装卸,它才不管你什么资料不资料,重要不重要呢!
我骑着电动车正往邮局赶,满心只想着尽快,尽快!谁知道收包裹的女员工毫无表情地说,打开看看。
我说:“不必了吧,我包起来挺不容易的。”
她问:“包裹里装的什么?”
我说:“电子书。”
“对不起,上边有通知,带锂电池的东西一律不能邮寄!”她顺手就把包裹推到我面前来了。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不知道,昨天才通知的,我只负责执行。”
哎呀,这一瓢冷水浇得我浑身凉透了!我只好骑电动车挨家跑电脑服务部、手机维修点,一再求人家,一再说收费可以高一点,但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没修过,弄不了。市内四纵六横十条大路的沿街门面房已经跑完了,唾沫都说干了,就是没人愿意接这个活。
实在没办法,死马权当活马医吧。我只好顺路把车骑到斜对门的手机店门口。
“大……大叔,您……有……事吗?”他笑嘻嘻地问。
我毫无希望地把重复了无数次的话再重复了一遍。没想到他竟然说,拿来我看看吧。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电子书摸了摸,又在桌旁的电脑上敲了敲,在屏幕上认真看了看,点了点头。拿起细如衣针的螺丝刀,把电子书的后盖打开,在装电池的那个地方拧了拧,然后说:“好……了!你……看……吧。”
什么,好了?可能吗?我不相信地接过电子书,把开机键向右一拨,嘿!真的好了。和原来一模一样,资料一个也没少。我顿时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连忙说:“谢谢,谢谢。多少钱?”
“要……什……么钱?接……触……不良,紧……一……下……就行了。”
“那怎么行,耽误你的时间,浪费你的精力,怎么能不给钱呢?”我把一千元拍在他的桌子上。
他立即就推了回来:“街……坊……邻……居的,举……手……之劳,收……哪……门……子钱?”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接触不良啊!你研究啥沟通学呢?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天早上没笑是因为房东催要房租,他欠人家一千元。
(责编/邓亦敏 ? ?插图/杨宏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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