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久天又感冒发烧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每次他生了病起不了床,都是室友李瓶儿照看他,这次也是一样。
他要李瓶儿给他再弄个感冒冲剂,李瓶儿不情愿地找了找,不耐烦地说:“感冒冲剂?早都没有了!”
林久天无奈地说:“那就先让我吃那个感冒片吧。”
李瓶儿尴尬地说:“那个,也没了。”
林久天哭笑不得,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骂道:“感冒冲剂你天天当咖啡冲着喝也就算了,感冒片你身体好好的也吃?不管什么药,逮着你就吃,叫你药瓶儿你还不乐意,你这不是药瓶儿是啥?”
李瓶儿并不是真名,林久天说他是个药瓶儿,瓶儿,瓶儿的乱叫,再加上他姓李,大家就都叫他“李瓶儿”了。谁不知道《金瓶梅》里大名鼎鼎的李瓶儿呢,这个名字一出炉,在校园里就火了,男女同学看见他就不由自主地要笑出来。
这会儿林久天又揭了李瓶儿的短,李瓶儿的心火自然焰腾腾地往上冒。他指着林久天骂了起来:“跟你一个寝室住了三年真倒霉,你小子太没修养、太不道德,动不动就给人起绰号。就因为这个变态的名字,我全校闻名、臭名昭著,我的女朋友都因此跟我掰了,害人。”
林久天吃力地摆摆手,打断了李瓶儿。冷笑了一声说:“你那个女朋友,你以为是只凤凰?看那个胖劲儿,俨然就是个愤怒的小鸟。人家其实是嫌你穷,攀高枝儿去了。”
李瓶儿更气愤了:“我穷怎么了?那是我爸没本事。别以为你自己是个劣质的高富帅,就有资格天天欺负人,你有几个臭钱有啥了不起?那还不是你爸给你的。”
林久天双手合十连忙讨饶:“瓶儿,你说得对,有几个臭钱没啥了不起,也就能帮你爸你妈弄个鸡蛋灌饼摊儿。你还是快帮我再买点药吧,多买点,把你那份儿也加上。”
李瓶儿一下无话可说,只好拿了林久天的信用卡,耷拉着脑袋怏怏地买药去了。因为李瓶儿的爸妈原本都是农民,现在在这座城市卖鸡蛋灌饼给他挣学费,那是借了林久天的两千块钱,才把那一摊儿弄起来的,李瓶儿确实不好翻脸。
不一会儿,李瓶儿果然买了一大包药,除了感冒的、消炎的,还有健胃的、补脑的,光是感冒冲剂就买了好几大盒。林久天早就习以为常了,也没发火生气。因为这个李瓶儿,有个怪癖,见不得别人吃药,看见了就给人要了吃,不管啥药,不管有病没病。比如这个感冒冲剂,他说味道比咖啡还好。林久天说你知道不知道是药三分毒?李瓶儿认真地说:“有病治病、没病防病,平常吃点药没坏处。”
林久天很不理解,这么不可理喻还是一个当代大学生吗?他取笑李瓶儿说:“那你还不如做个试药人呢,免费吃药,还有很高报酬。”
李瓶儿眼睛一亮:“真有这事?在哪里?”
林久天说:“算了吧,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风险很大的。”
过了几天,李瓶儿打电话让林久天帮他请了几天假,说是他爸住院了。林久天问他在哪个医院,也好去看看。李瓶儿支支吾吾连忙说没什么大事,怪远的就别来了。
这天下午,李瓶儿春风满面地回来了,林久天正在隔壁聊天,李瓶儿用食指朝他勾了几下:“来!来!来!”
林久天回到寝室,李瓶儿一把把他推到床上,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叠钱,狠狠甩到林久天身上。林久天疑惑道:“瓶儿,你这是干什么?你哪儿来的钱?”
李瓶儿咬牙切齿地说:“这是我借你的两千块钱,终于还你了。我警告你,以后别再叫我李瓶儿!哥受够了。”
林久天哈哈笑了起来:“这个名字含金量很高的,别人介绍我时都是说:这个就是李瓶儿的室友,驰名商标都没有这么高的知名度呢!”
李瓶儿骂道:“高个鬼!有这么好女朋友会跟我散?”
林久天坐直了,认真地说:“瓶儿,别提你那个愤怒的小鸟了。她就是因为你给她买不起新手机,才攀高枝儿的。这种鸟儿,飞就让她飞吧,不是啥坏事。”
李瓶儿一把揪住林久天的衣领,怒喝道:“住嘴!我说别再叫我李瓶儿,我不是那个破鞋李瓶儿,我是你李大爷!”
就在这时,李瓶儿的手机响了。他的妈妈在电话里哭着说你爸爸出摊躲城管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站不起来了,看来很严重,你带点钱快来吧。李瓶儿听了,立马急得出了一头的冷汗。林久天这时正好把那一叠钱整好了,他也听到了李瓶儿妈妈的电话,于是就把那叠钱晃了晃,冷冷地问李瓶儿:“李大爷,这钱你现在还不还?”
李瓶儿脸色有些尴尬,他抓了抓头,然后一把把钱抢过来,二话不说就急匆匆跑了。
到了晚上,李瓶儿又面色凝重地回来了。林久天貌似还在记仇,所以没给他好脸色。李瓶儿不好意思地撇撇嘴,讪讪地挪过来,他碰碰林久天的腿,小声地说:“你说多倒霉,我爸摔了一跤,竟然把大腿骨摔骨折了!医生说要做手术,还有钢板、钢钉啥的,说最少也得两万多块。”
林久天马上打断他说:“停!停!李大爷,我对你爸表示同情。但是,我没钱!”
李瓶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咱俩一个寝室三年了,你小子啥时候学会爱记仇了?这多娘啊。”
林久天坐了起来,严肃地说:“不开玩笑,我真的没钱了。”
李瓶儿连忙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检讨自己说:“我知道我知道,久天,我不该说是你大爷,你是我大爷行了吧?为了我爸,哥这不是被逼到绝路上了吗?”
林久天一翻身躺下了,甩了一句话:“爱信不信!找别人借去!”
李瓶儿终于急了,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我就你一个朋友,你他妈不帮我让我活生生去死?你家里生意那么大,光你爸的车就一两百万,你是有名的高富帅,我就借你一万块钱,你他妈就见死不救、为富不仁?有你这么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吗?况且,这个鸡蛋灌饼还是你的馊主意,从一开始他俩就天天让城管撵得满街跑,出事那是必然的。”
林久天气得无奈,只好坐了起来,他问李瓶儿:“瓶儿,你今天那两千块钱哪儿来的?”
李瓶儿叹了口气,小声地说:“还是受你的启发,我去做了试药人。”李瓶儿出生在一个大山里,从小缺医少药,家里人见了啥药片都像见了救命仙丹,所以李瓶儿从小就养成了这个爱吃药的古怪毛病。
那天林久天说做了试药人,不仅免费吃药,还有很高的报酬,李瓶儿就动了心。他颠儿颠儿地跑到医院一问,还真是这么回事。当天正赶上有个新药要试验,李瓶儿毫不犹豫地报了名。排队验血、体检,通过了就签了《知情同意书》,然后就喝药、抽血、拿钱。简简单单不几天,啥也不用干,李瓶儿就轻轻松松得到了三千块钱的报酬。他为了请假找了个老爸住院的借口,谁知报应来的这么快,老爸现在真的住院了。
林久天沉默了一会儿,给李瓶儿解释道:“每一种新药在批准生产、推向市场使用之前,都必须经过人体试验,而且要求在健康人群中间进行,是对药物的副作用、药效和剂量的检验。其实,新药试验的风险是很大的,那是试药人拿自己的健康在做赌注。”
李瓶儿连忙打断了他:“行了,我都知道,就是因为刚做了试验,有两三个月的洗脱期,所以不能再去试药。否则,我能再来求你吗?”说完,他紧紧盯着林久天,希望他能答应借钱。
可林久天支吾了半天,还是给李瓶儿说:“抱歉,我这次真的帮不了你。”
李瓶儿失望地点点头,冷漠地说:“谢谢,谢谢咱们做朋友以来,你给我的所有资助。”话一说完,就转身往医院走了,摆明了是要把几年室友的感情,作个了断的架势。
李瓶儿到了医院还没坐下,护士又来催款,李瓶儿看老爸老妈很着急,就悄悄给他爸说要去别的医院咨询一下,就又去了试药的那个医院。
这回试验的是一种毒性极大的药,医院已经把报酬提高到一万块钱了,应征者还是寥寥无几。李瓶儿一听,正好给老爸凑齐手术费,管他风险不风险的,马上就报名了。体检完毕,刚要填《知情同意书》,就被人把签字笔夺走了。李瓶儿抬头一看,是林久天。
李瓶儿这时也不生气了,问林久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来这儿干啥?”
林久天说:“已经给你爸凑齐了手术费送了过去,你爸说你在这儿。那里的医生说你爸明天就上手术台,你来这儿试药得一星期在病房观察,那几天谁伺候你爸呢?”
李瓶儿说:“我知道你是好兄弟,不会不管我。你就代我照看我爸几天,让我把这个试验做了吧。”
林久天看李瓶儿还在坚持,就给医生揭发说:“医生,他前几天刚刚做了个试验,还没过洗脱期呢,现在没资格做这个试验。”
医生一听,马上把《知情同意书》收了起来,还批评李瓶儿这么大个人也不说真话,弄得李瓶儿灰头土脸,丢下林久天一溜烟地跑了。
李瓶儿的老爸如期做了手术,医生告诉他们说手术很成功。李瓶儿嘴上客气了下,心里却埋怨林久天也不来看看。他老妈就安慰他说:“人家有钱人怎么会常来这地方,能在关键的时候借给我们钱,让我们渡过难关就相当不错了。你爸手术做完了,还不打个电话给人家说一声,表示感谢?”
李瓶儿勉强拿起电话,拨通了林久天的号码,停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听了电话,却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她问李瓶儿是谁,李瓶儿说是林久天的好朋友。女孩忙介绍说她是医院的护士,林久天新药试验反应很强烈,昏迷了整整两天,脱险以后正需要家人照顾呢。李瓶儿很意外,忙给老妈简短交代了一声,就急匆匆赶了过去。
躺在病床上的林久天面色苍白憔悴,一副大病未愈的感觉。李瓶儿着急地说:“你怎么也来试药?怎么不给人说一声?”
林久天轻轻摆摆手说:“瓶儿,别声张,给我留点面子好吗?”他说自己做试药人,也是想为人类的健康事业出一份力,尝试一下刀尖上行走的刺激,做一做勇敢者的游戏而已。
李瓶儿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说:“就你?散了吧,还是都给我老老实实招了吧。”
林久天盯着看了李瓶儿好半天,惨惨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前一段我家的生意失败,欠了还不起的巨额债务,我爸我妈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因为他们的房子都卖了给人抵债。急得我也着急上火,发高烧。所以,那时你向我借钱我是真没有,我从此不再是高富帅了。”
竟然是这样!李瓶儿惊呆了:“后来你不是给我爸送了一万块钱?那是哪儿来的?”
林久天说:“那是我借了一个女孩的信用卡应急刷出来的,还在想着怎么还。发现了你这个试药报酬正好一万,所以把你赶走后,我就报名了。”
李瓶儿许久没有说话,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长长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说:“要是这次咱俩都来试药,就能挣两万了。”
林久天纠正他说:“第一,任何情况下不能丢了诚信,那比财富更重要。第二,药真的不是随便吃的,你看我这危险样。”
李瓶儿苦笑着说:“我逗你玩儿的。不过,我以后真的要改掉乱吃药的毛病了,如果万一丢了命,以后想吃药也吃不成了。”
两人紧握着手,禁不住又哭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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