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是充满谬误和矛盾的食材,因为其作为食物的可养殖性比生蚝鲍鱼海参来得高,其作为菜肴的入口难度系数又比螃蟹蛤蜊青口来得低,所以广大的人群都喜爱它。作为甲壳类水生动物中最平易近人的食材,虾的身上频频发生着大喜大悲的故事,让人对它欲罢不能。
我小时候跟父母吃外面的饭局,要的是上海菜,饭局友人则是德国人。端上桌子一个油爆虾,德国友人吓得不行,以为是虫子。当然,这是二十年前的事,现在的欧美人士对中国菜都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而当时的德国友人则自内陆来,根本没有怎么看到过虾,更别说这么迷你的河虾。经过一番耐心的介绍和宽慰,友人终于弄清楚了,这是身材比较小的虾,遂高兴起来,用叉子叉起两三个,便咯吱咯吱地放在嘴里,连壳嚼碎了吞将下去,把我看得都傻眼了。但我父母也不加阻止,说没事,爱这么吃也是可以的。
后来吃到欧洲人做的软壳蟹,也是这么连壳吞的,想一想,对壳相对较软的小河虾来说,又爆了一遍,确实可以连壳带肉一起吃下去的。且对于老外来说,用嘴巴剥壳也是件高难度的技术活,还不如就指导他们“吃河虾不吐河虾皮”呢。
又一日,是在最近,在某家时髦的做亚洲风格fusion菜的餐馆看到两个法国人点菜,要了一桌子的虾——烧烤虾、炸虾、虾沙拉、虾寿司、虾炖蛋,还有天妇罗虾卷,硕大的一个饭团,包着紫菜,有个炸虾倒栽葱地半截插在饭团里。这样子点虾,连餐馆经理都被惊动了,问他们是不是要点别的什么菜式,因为“都是虾”。那个法国小伙子的中文却好得很,坦然自若地反问:“难道亚洲菜做得最好的不都是虾吗?”
這倒也是,在西方人眼里,亚洲人的鸡鸭猪牛羊都跟他们做得各有千秋,也就是鱼贝虾蟹这些水产品,亚洲人的烹调方法远远比西方人来得花样百出。但是亚洲的鱼会让西方人觉得有点多刺,贝类和蟹有时候又做得太过隆重,那最突出的最能让人轻松接受的莫过于虾了。中国人有清炒虾仁和干烧明虾,日本人有甜虾寿司和天妇罗炸虾,泰国人有炸虾饼和酸辣生虾,越南人有生虾春卷和虾酿茄子,就连印度人都很善于做大虾咖喱和烤虾。所以虾自然而然就成了亚洲风情十足的食物,难免要经常在西方人的东方情调餐中撑场面了。
其实对西方人来说,东方人的虾是一个系列的食物,他们对shrimp,prawn,lobster等分得格外清楚。但对东方人,特别是中国人来说,从河虾到草虾到基围虾到对虾到龙虾都是一种东西,只有尺寸不同而已。
有次跟一个女孩聊天,她说:“我不喜欢吃澳洲龙虾,龙虾还是我们那儿的好吃。”我问她是哪儿的,她说:“合肥的呀。”这真是令人震撼,我还从来没有听说合肥有龙虾的。但是女孩认真地说:“就是呀,我们合肥的小龙虾特别好吃,比那个澳洲的大龙虾鲜多了。”这体现了很多中国人的另一种吃虾观,那就是越小越鲜美,越小越好吃。
所以许多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南方人,会认为小而饱满的带子河虾是虾中的极品,无论是泡在酒里醉了重点吃其活跳,还是白水葱姜煮上一大碗重点吃其多子,这都体现了中国人的具有耐心和细心的美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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