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开学,从自己的村子里走进这座陌生的大城市,父亲毅然要亲自送我到校园,因为他怕下次来找不到我的学校,也怕我和母亲迷路。
其实他只来过这儿几次,那还是早些年的事儿了。现在看看眼前的繁华市区,他怎会记得哪路哪巷呢?
一大早吃完早点他就带我匆匆坐车来到昆明。可下车后,满眼的陌生,父亲镇定地掏出他的右手,提着那装满我生活用品的塑料编织袋。那么一大袋东西对于普通壮年男子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却在他右手上待了大半天,右手备受折磨。而左手呢?他则习惯性地甩在身后,或是藏在衣袖里。
父亲的左手因为事故从小带有残疾,五根手指不能弯曲,连抽烟都困难,更别说用左手提重物了。因此,他一直用右手把大口袋紧紧拽住,在拥挤的车站不肯松懈一分钟。我背着书包,双手空着,想跟他搭把手,父亲总是不乐意地说:“就这么点东西,我还会拎不住吗?”我只好住嘴,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甩在身后的左手。
父亲带着我,指着通知单上的地址,赔着笑脸问路,有的人摇摇头,更甚者直接不理会。
直到遇见一位好心的本地人,才问来了路线,怎么怎么走,几路几路车。父亲感激地点点头,忙带着我去赶公交车。
一路的停停走走,坐在车窗边,父亲才放下手中的口袋,用他健壮的右手指着窗外跟我绘声绘色地讲他以前的所见所闻。不时感叹这城市的巨大变化。汽车到站,幸而离我们的学校不远,车一停,父亲立刻用右手抓起口袋,左手伸过来拉着我,急忙冲下车赶去学校。
毕竟那只是他的一只手,一個普通人的手,那劣质的口袋把父亲黝黑粗糙的手勒得通红,那终日附在手上的老茧好像都要被勒破似的。倔强的父亲绝不允许我说帮他换把手,就像谁看不起他似的。
八月骄阳似火。我拉着的父亲的左手,早已被汗水湿透。他那夹杂着白发的双鬓和额头也早已汗如雨下,可他仍任凭右手受罪也不愿停下匆忙的脚步。
总算是摸到了学校。报到后,找到宿舍床位,父亲才放心地放下那包大行李。早已勒得发紫的右手这会儿才得到解放,也才有空闲拭去额头的汗水。
一切安顿好,我说送他去车站,一开始他不乐意,可最终没拗过我。
在那人头攒动的车站,父亲又把左手习惯性地甩在身后。我跟他道别。在车缓缓启动时,他用那疲惫的右手向我挥舞着,示意让我回去,我终于看不见那只左手了,心里却莫名哀痛。
我心酸。心酸父亲的左手。那虽残缺的左手或许在别人看来丑陋,但它里面却藏着这世间最真切,也最质朴的爱。
(本文由昆明女子中学韵蕾轩文学社提供)
(图/陈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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