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打

　　

　　第一次见到季望是因为朋友组织的聚会，我在用AirDrop传合影给朋友时，手一抖，就将相片悉数发送给了在场的另一位不明用户：“季望”。这两个小小的楷体字很快在头像下鲜活起来，使我眼睁睁看着对方选择了接收。

　　如果这些照片只是我自己的做作自拍，倒也不会那么让人想死，可它偏偏夹了那么几张我偷拍别人的照片。

　　当时坐在我旁边的一位男生喝了几杯，带着点醉意缩在角落里，脸红红的，头发蓬勃着立起，透着一股顽劣的少年感，很好看。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作为一名摄影师，我还是被美打败，没有忍住，掐着手机偷拍了男生好几张。昏暗的光使相片充满噪点，摇出另一种风情。

　　三秒后，我绝望地看到被偷拍的那位男生抬起眼，神色懵懂，他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我的脸上。他是季望。窘迫逼近，我抓起提包仓皇而逃。从那之后，那位朋友组织的聚会我再也没脸去过，因为我怕遇见季望。

　　但生活有时像个圈，在庆祝小学同学生日的包厢里，冷不丁看到门被拉开，然后季望笼在走廊的光中走进来。他扫了一眼房间，看到我后眼神动了动，竟径直向我走过来。

　　可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同学一个箭步蹿过来，询问：“你们认识啊？季望是我球友，戴戴是我小学同学，还挺巧哈。”

　　“是，戴戴给我拍过照。”季望顺势在我身边坐下来。在知道季望很喜欢那些照片后，我还是很开心。甚至大言不惭地和他谈起我的构图，我所追求的光影，我如何用摄像头去捕捉奇点，截取现实。

　　谈着谈着我想到现在是山樱的花期，于是约他去市里的公园赏花，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说起来我是有私心的，以一名摄影师的身份。季望的条件非常适合拍照，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游离感，他能打动你。

　　后来我和季望去很多地方拍过照片，摸遍了这座城市的边边角角。像是破败广告牌下的公路，郊区蓝宝石一样的湖畔，小区居民楼的天台，医院里消毒水味的长廊，都很漂亮。我每每将照片洗出来后就直接发给季望，不做任何后期，原汁原味，就算是拍糊了也会仔细归档。而季望是再好不过的模特，从不拒绝，没有要求，配合度又高。

　　有一次拍完后，季望认真地看着我说：“戴戴，你拍摄时会很投入，比平常都漂亮，像在发光。你喜欢拍照，所以拍照也喜欢你，这让我很羡慕。”

　　然后季望随意打开一张我拍的照片，用手指敲敲屏幕。“不过你觉不觉得，你把我拍得越来越不一样了？”屏幕里，季望举着把红色的伞站在雨中，雨势滂沱，他穿着件宽大的风衣，下摆被风吹得鼓起来，于是他抿着嘴看我。

　　其实我当时拍这张，想传达的一种感觉是：这场狂风骤雨和季望没有关系，他只是纯粹地湿透了。但是我看着看着就走了神，看季望抿起的嘴，钩住伞把的指尖，蓬乱的发。怎么雨水明明是落在他的头顶上，却仿佛让此刻的我也湿透了？

　　像荒木经惟说的，摄影或许无法洞悉拍摄对象，却有很大的概率能暴露自己。我一张张划过自己给季望拍的照片，想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想会是在哪场雨，哪片花，哪栋楼下开始的。但喜欢大概是种玄学，我怎么想也想不通。

　　过了几天，我打電话给季望说以后不帮他拍照了，我们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从此我拿我的小单反，他走他的帅哥路。季望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我为什么。“什么为什么？我找到比你更好看的男生了。”我嘴硬。“不会的，你喜欢我，我知道。”季望又笑起来，用他那种标志性的轻飘飘的笑。笑到让我顿时语塞，头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讲了半天也没回上一句整话。

　　“戴戴，照片不骗人。而且，恰好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