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占贾,我们下榻于民宿。一日,与房东的女儿莎莉玛聊及90年代发生于阿塞拜疆和邻国亚美尼亚那场战事,莎莉玛的语调充满了不堪回首的痛楚。
當时,年仅四岁的她和家人在首都巴库过着和乐融融的日子,一有闲暇,便到乡下探望奶奶。奶奶在乡下有所宽敞的房子,有个小小的葡萄园,养了些鸡,种了些菜,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可是,烽火一燃,恬静的生活就变成没完没了的梦魇。
她余悸犹存地忆述道:
“父亲上前线作战,枪林弹雨,生命朝不保夕,母亲患上了抑郁症,白天默默流泪,晚上低声啜泣,有时,半夜里会扯开喉咙,放声号哭;眼泪,把屋子几乎淹没了。后来,还是奶奶一句话惊醒了她:你把眼睛都哭瞎了,两个孩子怎么办?母亲勉强振作起来,但生活还是罩在愁云惨雾里。外面兵荒马乱,我们成日关在屋子内,虽然只有四岁,我却感觉童年已经结束了。”
战争期间,物资匮乏,母亲一大清早便出去排队买面包,等上老半天,才捎回一个,母女三人要凑合着吃好几天,也就是在那时,莎莉玛了解了什么是“饥饿”。
“饥饿,是一个魔鬼,它在胃囊里恣意放火,它怂恿五脏六腑互相咬噬,整个人在剧痛中天旋地转。如果说生命是一棵树,那种逐渐走向枯萎的感觉。十分可怕,就好像有人强行扼住了你的咽喉,你却连一丁点儿反抗的力道也没有!”
后来,奶奶把她们三人接去乡下同住。
奶奶家里还偷偷地藏着一大袋比金子还要珍贵的面粉,还有,葡萄园也在不久前有了收成。于是,姐妹俩餐餐都以面包和葡萄果腹。新鲜葡萄吃完了,便吃葡萄干。日日吃、餐餐吃,吃得全身上下都咕嘟咕嘟地冒着葡萄的气息。年纪小小的她,并不知道,这是让她活命的东西。母亲在她哭闹不休时,总好言劝慰:“明天,我设法找只鸡来烤给你吃。”母亲的许诺让她濒死的心又活了起来,她顺从地吃下了那半片葡萄面包。可第二天,母亲对她说道:“鸡贩说,要等一个星期呢!”她乖乖地吃了一个星期的葡萄面包,之后,母亲弄来的,不是鸡,而是一个鸡蛋。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那个熟蛋,幸福得双眼噙泪。以后,母亲用同样的伎俩,骗她继续吃葡萄面包……
1994年,战争结束。父亲回来,一家子重新团聚。
“这一年,我六岁,连天的烽火,无情地吞噬了我的童年。我有着六岁女孩的躯体,可是,我再也回不去六岁的天真。”
说着,她将一大片牛油蛋糕往嘴里送。啊,心里对食物有着永无止境的渴求,胃囊对食物有永不满足的需求,应该都是战争的后遗症吧?
她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2016年4月,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在纳卡地区冲突再起,双方的军事冲突已造成至少30人死亡。每一个阵亡的士兵,都是别人家的儿子、丈夫、父亲啊!我们一介百姓,无欲无求,单单只求能够过上和平的日子啊!”
说这话时,她脸色平静,可是,月色下的瞳孔,层层叠叠全是隐形的恐惧。
(潘光贤摘自《联合早报》 2018年4月4日 图/点点)
诗剧
愿你天黑有灯
雨天有伞
余生有良人做伴,
愿你恋人待你如初
爱你入骨
从此深情不被辜负,
愿你所有的情深意重都能换来岁月温柔,
愿你受过的所有苦痛
最终都会变成这世界赠予你的礼物。
——《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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