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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蠢货”才能在澳大利亚生存

时间:2023/11/9 作者: 意林 热度: 10886
费晟

  从印度尼西亚回国不到两个月,我又被遣送到澳大利亚国立大学进修,为期一年。一开始我有些沮丧,因为北大的同学眼睛通常盯着美国欧洲日本的牛校,去澳大利亚的是极小众。将来回国没法吹牛说“其实波士顿龙虾也就那么回事儿”。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龙虾是澳大利亚肥,海参是澳大利亚粗,澳大利亚兔子呆如猪。最邪门的是堪培拉的金刚鹦鹉,沦为行道鸟,一点没有珍稀动物的架势。更别说袋鼠考拉鸭嘴兽这类极品,为什么澳大利亚的动物缺少灵性呢?

  其实鸭嘴兽更像一个传说,因为它通常躲在水里不露面,而且其种群也因为栖息地减少而凋敝。不要认为澳大利亚是一个生态环境极度和谐的地方,恰恰相反,“澳大利亚居,大不易”。

  大博导Libby Robin跟我说,要理解澳大利亚环境史,一定要抛掉北半球养成的各种教条。其中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理解在澳大利亚,自然选择的倾向是越蠢生存概率越高。注意到了吗?除了5万年前移民进入的土著人,澳大利亚本土生物中没有其他灵长类动物。

  因为澳大利亚的地质历史太特殊了。这块大陆自3900万年前从南方古陆(又称“冈瓦纳古陆”)独立之后,地壳活动极不活跃,地表的风化作用却从不停歇,于是土壤的腐殖层越来越薄,能孕育的植物也普遍缺乏营养。比如澳大利亚只剩下一种原生的高大乔木——桉树,其他的基本都灭绝了。不仅如此,缺乏规律性降水的澳大利亚大陆蒸发量又很大,所以澳大利亚树木的叶片都变得细小甚至针化,植物体液也富含油脂。因此,桉树叶子不仅没有营养,而且口感奇差,地球上只有考拉这种动物能耐受桉树油,即便如此,650多种桉树里,考拉能吃的也就50多种。

  作为一只考拉,除了能咽下那么恶心的食物,还应该怎么办?节食。脑子是高度消耗体能的,因此越小越好。运动是高度消耗体能的,因此越静越好。于是考拉进化(注意,不是退化)成地球上现存的脑容量与体重比例最小的哺乳动物,它头虽大,脑子仅相当于一颗核桃,而且一天要睡20个小时左右,一生只占有几棵树的空间,是动物界坚持“活着就是为了吃饭”理念的第一兽。

  事实上,除了最极端的考拉,澳大利亚大部分本土动物也都选择了低碳生活,在自然进化中变得呆萌。那些被认为是停止进化了的动物,也保持吃饱了就趴着、一趴就十天半个月不挪窝的风格,比如鳄鱼和毒蛇这两种澳大利亚仅有的“凶恶”动物。

  可以看到,澳大利亚唯一活动迅速的本土动物袋鼠,也选择把有限的营养投入健身而不是强脑中去。大袋鼠平均身高1.7米以上,体重150斤以上,脑子只有人类平均值的二十四分之一左右。并不是说脑容量越大就一定越聪明,但脑容量太小一定不会很聪明。

  本土动物们虽然脑子迟钝,但是由于机灵的猛兽也都活不下来,所以大部分相互无害。加之澳大利亚大陆长年与外界隔绝,很少在自然状态下发生物种交换问题,脑子笨就更不影响生计了。值得注意的是,按照澳大利亚生物学及环境史学家Tim Flannery的研究,澳大利亚大型哺乳动物在殖民者进入澳大利亚前就灭绝了,因为跑得慢,脑子还笨,目标还那么大,因此都被土著吃掉或者无法适应土著改造的新环境而灭绝。日后被殖民者有意无意带进澳大利亚的物种,同样因为没有天敌而极度繁盛,引发了现在澳大利亚社会最头疼的物种入侵问题,但那是你作为现代人类的烦恼,对于兔子、鲤鱼和老鼠来说,跑进澳大利亚就成为人生赢家。

  和美国一样,澳大利亚的“亚洲鲤鱼”包括各种淡水鱼。由于繁殖太快,数量多到拥堵河道,澳大利亚政府每年要花费大量资金派专人打捞后填埋处理。澳大利亚人觉得淡水鱼土腥味重、鱼刺多,因此不愿意食用这些鱼。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校内湖泊边常有志愿者专门钓鱼喂鸟。不过在中国留学生抵达之后,这些被抛弃的鱼被讨要来涮火锅。请不要问我吃过多少次。

  是的,对澳大利亚生态体系造成最大冲击的,是后来的欧洲移民,他们一方面系统改造了澳大利亚的生态结构,比如替换了澳大利亚的草种,借此发展畜牧业,另一方面有意识地控制了澳大利亚移民人口增长的速度和结构,比如遏制脑子聪明同时环境适应力超强的中国广东移民,从而确立了自己的绝对统治地位。由于土壤贫瘠、物种单调,尤其是缺乏可被驯化的本土动物,澳大利亚土著基本无法发展出密集化定居的文明,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农业生产,曾经存在过的部落虽然据推测达到2000多个,但是大部分部落通常只有200人左右。18世纪末英国人开始殖民于澳大利亚时,土著生产力甚至只有旧石器时代的水平,而且面对天花等传染病时,他们表现得和美洲印第安人一样无力。对此,我们不能用“蠢笨”来形容土著,但他们的不幸,恰恰是因为适应了澳大利亚生活的结果。

  然而繁衍了几代之后,澳大利亚白人有没有变“蠢”呢?据说因为生活待遇相对优厚宽松,西方发达国家居民的平均算数能力都堪忧,但是澳大利亚差得格外离奇。说一个真实的案例。

  我在澳大利亚的导师组里的一个美国学者Barry Greg和我一起去澳大利亚国立博物馆参观。完事儿了我和他一起排队买咖啡,一杯小白咖啡(Flat White)要3.2元,我给收银员5.2元,让她找我2元。我看到收银员的开始是一脸惊恐,后来是满脸尴尬,她算了三遍也没明白怎么就要找我2元。

  Greg教授终于忍不了了,他让我只付5元。收银员一下子松了一口气,顺利找了我一块八毛钱。

  后来Greg教授私下跟我说:“费,你要体谅一下,我们美国很多人也没办法这样结账,但是澳大利亚,几乎人人都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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