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夏被陈嘉尔放鸽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清风冷月的街头,她握着两张电影票走得很慢很慢,到电影院时电影已经开场很久了,她在靠边的座位坐下,望着不知所云的电影,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只一句“我没空去了”,就放她鸽子,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还真是他陈嘉尔的作风。尽管如此,每一次他约她,她还是忍不住赴约。朋友不理解她,为什么还要这样自轻自贱?她笑而不语,不过是因为喜欢,卑微却不能自拔。
认识陈嘉尔那年,他们刚进高中,他还是个青涩少年。瘦削的肩,清亮的眼睛,留着老掉牙的中分发型,却牵动了她的心。
那时她也年少,是学校里最不起眼的女生,一颗芳心暗许,头破血流也要挤到他身旁。她开始猛补从小学就不及格的数学,因为她知道陈嘉尔的数学年级第一;她开始猛攻英语,是因为陈嘉尔的英语烂到令人发指;她开始减肥,其实她并不胖,只是因为听说陈嘉尔喜欢瘦削的女生。
半年的默默努力换来的是,她跟陈嘉尔终于成为数学的竞争对手,班主任让她辅导陈嘉尔英语,她1.63米的身高,瘦到80斤,而陈嘉尔终于对她另眼相看。
她至今都记得陈嘉尔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你就是丁立夏吧?”她的心飞上云端,怯怯地回答:“嗯,是我。”
他今日才认识她。殊不知,他却早早地住进了她心里。
他走过来揽着她的肩,痞痞地说:“以后我就指望你了。”
丁立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肩上,隔着夏衫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
那年夏天,因为她的辅导,陈嘉尔的英语成绩第一次及格,他请她吃了半个月的冰棍儿。她的生日没告诉他,他却送了她一本想要了很久的英語词典。
“你怎么知道是我生日啊?”
“叫立夏的人99.9%都是立夏出生的。”他扬扬得意地说。
丁立夏扑哧笑出声来,默默收下礼物,自始至终也没告诉他,她偏偏是那0.1%。就那样,任由陈嘉尔给她过了三年的假生日。
高二初冬,整座城市都被大雾笼罩。丁立夏坐公交车去学校,没想到途中出了车祸,公交车撞了行人,她和一车乘客不得不下车。因为早高峰大雾加上车祸导致拥堵,她一辆车也打不到,只得徒步去学校。到了学校,陈嘉尔竟然没在,问同桌说他早自习好好的突然跑了出去。
到第二节课,陈嘉尔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教室,目光落在她身上,大大地松了口气,肩膀也耷拉下来,走到她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没事吧?”
丁立夏的心一顿,想必他是知道车祸的事了,连连摇头。
“你怎么知道?”她问他。他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不过想想,城市那么小,公交车出车祸,想必很快就传遍了。第三节课他因为早自习逃课,被老师点名,丁立夏问他做什么去了,他胡乱地敷衍说是给隔壁班花买早餐去了。哦,丁立夏的心顿时凉如寒夜。
高考前的模拟考试,陈嘉尔的英语已经进了全班前十。丁立夏假装不经意地问他想考什么大学,他咬着笔头,说:“上海外国语大学,你呢?”
“不告诉你。”丁立夏一笑。
可惜,最终陈嘉尔还是放她鸽子,填完志愿之后她才知道他考去了北京外国语大学,而她填了上海外国语大学。她想质问他为什么临时改变了志愿,但听说隔壁班花也去北外之后,忽然就明白了。最初,丁立夏想读的是北外,但为了他,她选择了跟他一样的学校,他却跟别人跑路了。
陈嘉尔打电话来问她为什么没报北外的时候,她生气地挂掉了电话。从那天开始,她就没有再接过陈嘉尔的电话,但在大学开学前,他约她吃饭,她还是去了。
两人坐在小餐馆里,闷头吃饭。吃完出来,他们站在街边,陈嘉尔忽然像从前那样搭上她的肩。“去了大学可别这么老实,好好学习,好好……恋爱。”他说。
丁立夏心里一阵发酸,但还是点点头:“你也是。”
两人再无言,走到公交站,彼此告辞。走出不远,背后传来他的声音,她转过头看他,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听见她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其他的都被吹散在风里。之后,陈嘉尔便朝她挥挥手,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她去了上海,他去了北京。她想忘了他,于是减少了跟他的联系,唯有每年立夏,她会收到他的生日祝福短信。她一直都没有告诉他,其实她的生日是在立冬,因为家人说立冬像男孩的名字,所以取了“立夏”。
大学毕业后,丁立夏留在了上海,陈嘉尔突然跑来上海求关照。“为什么来上海?”她问他。
“在北京混不下去了。”他笑得贱兮兮的。
奇怪的是,多年未见,竟也没有丝毫疏离。陈嘉尔照旧搭上她的肩,她浑身一颤,他八婆地问她大学谈了几场恋爱,现在是否单身……在这一刻她才知道,她以为早已忘了的人,其实还在她心里赖着。一周后,丁立夏帮他找到了房子。作为回报,陈嘉尔说请她看一个月电影,但没想到第一天就犯了老毛病。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很晚了,丁立夏沿着长街慢走,满怀失落。
丁立夏在凌晨前才回到公寓,刚踏进楼道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声控灯应声亮起,只见陈嘉尔站在楼梯上,右手捧着一大束俗气的红玫瑰,左手举着手表倒计时:“六、五、四、三、二、一!丁立夏,生日快乐。”
这时,窗外午夜12点的钟声敲响,丁立夏明白了,他不是放她鸽子,而是去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了。但是,陈嘉尔给的却不止生日祝福这么简单,在下一秒,他忽然说:“丁立夏,我喜欢你。”
丁立夏身形一顿,这一切来得太快,让她措手不及,只见陈嘉尔一边走下来一边深情告白。
他说,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也许是她教英语发音的时候,也许是她坐的那班公交车出事的时候,反正他就是喜欢她了。
去帮隔壁班花买早餐是他瞎掰的借口,他听她同桌说她想考北外,便临时改了高考志愿。他还说,一毕业他就跑来上海,不是在北京混不下去,只是因为北京没有她。
丁立夏怔怔地仰头望着他,她一脸委屈地问:“那为什么放了我那么多次鸽子?”
陈嘉尔只说,每一次都有原因的。爬山那次其实是生病了不想让她担心,至于游泳那次是因为他根本不会游泳又不想在她面前丢面子,只好撒谎说去不了。
声控灯忽然灭了,终于陈嘉尔鼓起勇气,紧紧地拥住了她。黑暗里,丁立夏在他怀里忽然泪流满面,她整张脸埋在玫瑰花里,她第一次发觉原来玫瑰这么好闻。
就像那年16岁的陈嘉尔,从她身边走过时,她嗅到的香。
(岸芷汀兰摘自《时代青年·悦读》2018年第1期 图/小兔子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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