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被一张摄影照片触动,是看到南非著名摄影师凯文·特拍摄的《鹰》。
一只高大的鹰,紧盯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正艰难地向食品发放中心爬去……1993年苏丹大饥荒,饿殍遍野,满目疮痍。这幅照片展示了整个非洲大陆的绝望。摄影师飞快地拍下这个场景后,就迅速地赶走了那只兀鹰,然后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朋友林君是个普通人,他有个爱好,喜欢摄影,摄的全是鸟。他摄的鸟一年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好。鸟的姿容、鸟的表情、鸟的动态、鸟的沉默如金抑或鸟的脉脉含情,都被他拍活了。
从鸟的出壳开始,到鸟的飞翔、鸟的迁徙,甚至有饿死的鸟,还有“见义勇为”牺牲的鸟,也被他庄重地拍下,拍下却不像是只死鸟,像是一只睡美鸟,令人啧啧称叹。
由此,我感觉出,林君拍摄的每一幅鸟照,都注入他的深情,寄托着他真诚的感情世界。那些在高空中飞翔、两翅扑棱的鸟,在枝头上歌唱、无比欢快的鸟,在风雨中淋湿却又昂头挺胸的鸟,在绿树丛林中觅食还不忘填自己孩子一口的妈妈鸟,鸟鸟相互比美,只只呼之欲出。
鸟儿是自由的,而他就不是那么爽了。林君供职于一个体制内的单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谨言慎行如履薄冰,使他常感窘迫和压制。他也能理解有些长袖善舞的人,这也是人家的天赋,而自己恰恰不具备。不具备就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做点儿自己的事情吧——拍鸟。
他远离尘嚣,心无旁骛,放下一切俗念,不取巧,不偷懒,用心体贴,他便把他的鸟全拍活了,拍得让人听得见鸟儿扑翅的声响。
有人揶揄他,拍鸟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当饭吃。他说,这不是他的生计所需,而是他的一个爱好。拍了那么多的鸟照放在家里,他常常自我欣赏,喜不自禁。这些鸟照,看似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但它的存在并不因没有现实的利益而打折。其实,没有现实的利益便是最大的利益。专心拍照,心地纯粹,排解了很多烦扰,更让他在工作中情绪饱满,精神振奋。他觉得,过去厌烦的人其实并不那么面目可憎。感受到别人的存在,自己也获得心灵的轻盈和洁净。
拍鸟的时间长了,林君自然也成了半个鸟类专家。近年来,随着他拍鸟的名气渐大,中科院在青海、新疆等地举行的鸟类考察与保护项目,常常特别聘请他前往参加。不仅如此,他还作为鸟类专家参加过空军的一次飞行事故的论证。有一次,某机场有飞行事故,怀疑是飞鸟被吸入发动机所致。但机场方面驱鸟的工作做得到位,不可能有鸟进入。而林君则给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进入飞机发动机的不是鸟,而是一种能飞到两三百米高的大型甲虫。有的专家认为甲虫不可能飞到那么高,但林君用他的照片给出了证明:在两百多米高的空中,一只大鸟正在捕食一只大型甲虫。那只甲虫是他拍鸟的副产品,不想却意外地解了飞行事故之谜。但林君最自豪的是:“看见了没有,我拍的这些鸟儿,不是背我而逃,而是都想和我说话,说明鸟儿把我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这使我想到法国画家雷杜德,他一生就是画花,主要是画玫瑰花。他远离权贵和名利,任凭法国大革命时兵荒马乱政权更迭,也不管人头落地血流成河,他只管画他的花,画他的玫瑰。整整画了二十年,后画成了一本经典的《玫瑰图谱》。
一生只做一件事,做好一件事,自知,自制,纯粹。正如林君所说:“人生不长,时间不多,用完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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